琉云玦当下大惊,什么叫“汝便是这具身体要找的人”!莫不是景雨听蝉已经不在了?!此时占据他身体的另有其人?!
正要出声,却见对面今非昔比的景雨听蝉继续倨傲说道,“他当日散魂之时,央吾带他见汝最后一面,今日得见,也示吾还他借身之情,”魔魅赤眸向下扫去,对着下面惊惶的景雨一族之人沉声说道,“吾守护景雨一族两年之期已到,无能凡人,今后不可再现吾之身前。”
说道黑衣博袖一挥,作势欲走,地面景雨昊疾呼出声,“蝉儿!”
景雨听蝉赤眸一眯,似有些不悦地低哼出声,却不回首,醇厚凛然的声音中带着厌恶与不耐,“卑贱胎生,吾乃敖生,创世灭天!”
话音一落,只见博袖一扫,巨潮一般的罡风陡然扫向地面,正在呆愣只见的万千死傀与鬼使瞬间灰化消失,冥气结界内的院墙房屋瞬间爆裂,景雨一族百年基业一夕之间倾灭,族中活物竟无一人生还!
破天罡风袭来,赤文游光赶紧一把抱住已然呆愣的琉云玦,往上空跃去,急急避祸。而虚阎将邪此时也急速跳转身形,也是直往上空跃去,逃命一般的闪过即将袭来的凌厉罡风。琉云玦此时完全惊呆了,直直地看向前方,半晌才从赤文游光怀中扭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直直看着那张自己曾经十分熟悉的脸,魔魅的赤眸与倨傲的神情,挥洒之间睥睨众生的狷狂之气,却让他似重生一般,令她如此陌生!
方才她还沉浸在敖生口中所说的“散魂之时”的不敢置信之中,而现下当她亲眼见此人只因为景雨昊不甚交错的一句“蝉儿”,便迁怒下首所有的人,只轻轻挥手,便结果这万千死魂鬼使,连景雨一族都无一幸免。
瞪大了完全怔忪地盯着前方那人,只见敖生赤眸之光微微暗成淡红色,如一对流光的剔透玛瑙,似是不经意地对立在屋脊之上的人淡淡一扫,右手正要往上一抬。
赤文游光顿时眼中大骇,暗叫一声不好,带着呆滞的琉云玦急急向后驭风疾奔,那虚阎将邪也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如逃命一般快速疾飞,只见敖生那修长的右手往上轻轻一抬,一股莫名强悍地罡气再次直往四面八方而去,整个藜城瞬间遭遇灭顶之灾,吞云破天的巨势罡风如掘地一般地刮起地面上所有的房屋、树木、桥梁、路面,以及还茫茫无知狗苟营生的人们,向着四面八方扫荡而去,一时间只觉地动山摇,大地都在坍塌,尘烟四起,乌云如墨,如临末世!
强劲罡风也追着奔逃的三人而来,琉云玦在赤文游光怀中已然清醒过来,看着后面恍如魔物一般的黑色罡风夹杂着瓦砾石块以不可抵挡之势狂扫而来,当下也是吓得四魂无主!
只听见如剑罡风从身边扫过,背后赤文游光胸膛一震,闷哼一声,却是有几滴温热的液体顺着抵在她额头上的下巴滑向她的脸颊。
琉云玦惊骇不已,当下便知道那液体是什么,一把拽紧环在她身前的手臂,迭声焦急唤道,“游光!”刚欲抬头向上看,却见赤文游光突然将她抱紧,让她动弹不得,阻止了她探过来的视线,仍是那暖意融融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没事,这敖生大神果真十分厉害,此刻单只归了魔性,另一半神性未归都有如此力量,是我轻看了。”
赤文游光带着她不敢停滞半步,即便身受重创也加速驭风而飞,疾飞了半晌,却见前方正有一座葱郁山头,赤文游光此时正是全身血气一滞,当下见那罡风未再追来,便直往那山头飞去,刚到那山头的一块平地处,赤文游光陡然松了一口气,停在那平地之上,也将琉云玦放开。
琉云玦一松桎梏,感觉回头担忧看他,声音也焦急万分,“你怎么样了?可是伤得厉害?!”景雨听蝉已经离魂,她不想赤文游光再有事!
赤文游光见她焦急,嘴角挑起一抹稀松笑容,淡淡说道,“我能有什么事?”
“此时还要逞强?!你当真以为自己不会死么?!”琉云玦咬牙斥责,手中却不由自主地从身上掏出帕子,将他嘴角的猩红血迹擦去,眼中不自觉地带出几分疼惜之色。
“方才没死,此时便死不了,”赤文游光看她神情紧张,便猜出几分她心中所想,金眸不由黯了几分,暖意笑道,“阿玦是怕我与金乌同样……”
赤文游光话还没说完,就被琉云玦愤然打断,“你们一个两个要死要活****何事!却又偏是作那为了我的模样!你们……”话还未说完,琉云玦便忍不住哽咽出声,方才赤文游光的话确实说出她心中所怕,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如此哀恸如此愤怒!
眼泪如珠玉一般止不住地往下直掉,琉云玦一时气急,出手将赤文游光向后猛推了一掌,愤愤地朝他一瞪,扭过头去,只听见一阵急促地抽泣声,“你们要死,也莫要说是为了我啊……莫要为了我……”
听着琉云玦在一旁缩着身子抽泣斥骂,赤文游光心中也是一滞,当下也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确实是说的有些过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缓身走过去,张开欲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一句也脱不出口,只得再叹了一口气,有些无措地将双臂环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将下巴轻轻支在她的肩上,似梦呓一般喃喃说道,“阿玦不要怕,我不会死的,这世间之光皆因我得掌控,我要是死了,这天上的太阳都要坠落,到时候白日里谁给你引路照明啊?……”
琉云玦听他说话,抽泣声微微止住了有些,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对哦,你是不会死,我都忘记了你是只活了几十万年的老妖精,谁死了你都不会死……”
赤文游光将金眸轻轻闭上,眼中清辉掩去,笑着说道,“阿玦可看错我了,我可不是老妖精,谁家的老妖精有我这般年轻俊美?”
琉云玦听他胡乱一诌,当下也抽泣声又止住了几分,轻轻挣开他的手臂,声音中带着几分嘶哑,愤愤说道,“放手,样貌年轻的老妖精我倒见得多,这样厚脸皮的妖精我倒是就见到你一只。”
赤文游光噗嗤一笑,轻轻放看她,见她马上往前走了几步,似有些慌张的擦去脸上的泪,上前笑着说道,“阿玦不气了就好,我们赶紧走吧,要是那敖生追上来就不好了。”
琉云玦心中一惊,回头问道,红肿的眼不解地看向他,“我们是回九天么?你现下伤得这般厉害。”
赤文游光眸光一闪,向外面天色一望,淡淡说道,“现下还不能回去,此时神尊应该已然知道,只是我若是此时回去,众神见我受伤,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惶恐,而且……”声音滞了一下,赤文游光一张常年笑若春风老奸巨猾的脸上竟难得闪过一丝促狭,“若是此时回了,头一个要被夕白那厮笑话。”
琉云玦面上一抽,原来这厮是在担心面子这种东西,当下看他面色有些苍白,也不好调笑他,点点头,“那我们此去何处?”
金色眼眸波光一闪,赤文游光看向她,略带深意地说道,“先找个地方养伤,之后再做打算。”
琉云玦点点头,正要去搀扶他,刚欲驭风而起,却被他一脸惊疑地制住,“你干嘛?”
琉云玦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带你走啊。”
赤文游光脸一抽,好笑地说道,“我只是受了点轻伤,却不是走不了,怎会要你带着我走。”说罢轻笑出声,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额上一点,“我们慢慢走,找个合适的地方歇一歇就好,你不用那般紧张。”
这回换琉云玦有些促狭了,面色浮起一抹颇为怪异地绯红,对他一翻白眼,那眼中之意明显是在说,“那你不早说。”
赤文游光无奈摇摇头,金眸向四周一探,与琉云玦再次驭风而行,慢慢地向山头那边越去。
两人一路驭风而行,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却见前方一个僻静的山谷慢慢展现在二人眼前,二人心中皆是一动,默契对视一眼,双双朝下方的山谷飞去。
两人停在谷中的一块平地上,琉云玦想周围扫视了一眼,只见这山谷中正有一碧绿深潭,周围是一望不到边际的密林,密林之外的群山层峦叠嶂,如层层推进的烟波一样向外延伸而去,此时正是人间七月天里,九天之上度一日,凡间之下过一年,琉云玦才离开这短短两日,这人间凡景却已经历了两载春秋,这两载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却也能改变很多东西,比如,物是人非,或者,天人永隔。
金乌的悲剧,或者是景雨听蝉的悲剧,始终是琉云玦无法介怀的。悲恸是隐隐地扎在心里的,却不是因为不提起,便不存在的。琉云玦淡淡的扫过这人间的盛夏之景,却是唏嘘不已。
赤文游光一旁跌坐下来,开始驭动体内神元暗自调息,敖生方才所发的魔神罡气实在凶猛,似是对他的神元都造成了影响,这天生创世之神,莫非也正是神者的克星?!
两人静默地坐着,皆是个有心思,琉云玦在草地之上坐了一会儿,正觉百无聊赖,抬头看了眼四周,周围山林寂静,竟是鸟兽之声都鲜少闻见,当下又暗暗有些觉得不对劲,皱眉想了一会儿,随即起身向那深潭走去。
一汪碧绿深潭,邃静目不可测,中间的潭水竟呈现深墨绿色,远远看着像一块墨,淡淡吸收着这山谷中的天光云影。
琉云玦慢慢靠近潭边,低头向潭水望去,碧色清水倒映着她的脸,她直觉伸手向额顶探去,却只触到一片虚空。此时无波潭水却轻轻漾了起来,揉碎的水面将她水中的脸也撕扯得有些扭曲,琉云玦正要往水中触去。
眼前突然发生的变动却让她心中一惊,只见原本微微漾动的潭水竟似沸腾一般剧烈翻滚起来,激起无数水花哗啦作响,琉云玦顿时大骇,往后猛然退了一步,而此时一旁调息的赤文游光也感觉到此异动,径直欺身上前,直觉将她护在身后。
两人正欲动作,却见一只乌身银鳞的大蛟从沸腾的潭水中一跃而出,巨大的粗长蛟身一路腾绞着直上云天,银鳞映日耀起青色清辉,在山谷直上低低地盘桓一圈后直向二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