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文游光的话娓娓说完,琉云玦当下已经愣住了,有些讷讷地看着他,他俊美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紧紧胶着她的金色眼眸里,竟似有些小心翼翼地期待与冀望,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光君。
琉云玦好半晌才从他的话中明白过来,静默地看了他半天,似在等他继续说些什么,却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似在等自己的答复。
脑子里真正是一片空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她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他在说什么?从此只作他一人的琉云玦,他,是……
赤文游光见她完全讷住了,等了老半天也没见她张口,连欲言又止都不曾有,心下对她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挺直的鼻子,轻舒了一口气,眼眸更加紧逼地胶着她的,认真开口,一字一顿,“琉云玦,我看上你了。”如此,够直接了吧。
此言一出,琉云玦又一次被震惊了,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之后,脸倏地一下烧了起来,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连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你,你……”
见她这副反应,赤文游光哭笑不得,只得再进一步,径直拖起她的手,神情温柔地慢慢说道,“阿玦,这人间的乞巧节,可是年轻男女互诉衷肠的时日,按他们的规定,节日当天,女子执扇,男子挑灯,广场中的舞者跳完祈福的神舞后,互生爱意的青年男女互赠手中的灯与扇,若是接受对方的情意,便收下礼物。”赤文游光缓缓吁了一口气,顿了一下,金色眼眸直直地望着她,丝毫不给她任何闪躲的余地,继续说道,“阿玦,我的明灯赠予你,你可愿还报我羽扇?”
这,这是在示爱?游光的爱意,给予她?!这实在太疯狂了!今天发生的事,都太疯狂了!她刚刚知道活了上万年的琉云玦只是岁君的一个分身,而这九天之上的正牌大神却在此时告诉她,“他看上她了?”
看着他异常严肃认真的脸,看着他眼眸中闪烁的期待,也似乎能感觉到此刻那人心中的惴惴,也似乎能察觉到,自己内心之中,灵魂深处,不能自已地悸动,就像这纱灯之中小小火束的轻舞,一跳一跃,都有如诗歌一般的欢悦与轻灵。
“阿玦……”那人又唤了一声,声音如清泉细流一般潺潺轻泄,那两个字轻轻地撞进了琉云玦的心里,让她忍不住莫名的轻颤了一下。
似要开阖的口最终没有张开,那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字句又被吞回了嘴中,琉云玦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手中的灯笼,青竹沁凉的质地熨帖在她的掌心,让她心中莫名的有些甜蜜与沉静,连指尖的肌肤似乎都迷恋上这美好的触感,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不想脱开。
她放不下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要她将手中的纱灯推回给眼前那人,琉云玦怎样也做不到,而另一手中的玉扇,被她有些紧地捏在手中,却又无论如何也送不出,该如何做,她心中没有主意。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让她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所想,更不知道下一个决定是怎样的,她还是讷讷地看着眼前的赤文游光,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似要将他看进心中,让自己的心给自己的身体一个交代,告诉现下的自己该怎么做。
两人这样静默地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赤文游光最先动作了一下,轻声地叹了口气,眼中眸光也黯了几分,似无奈说道,“阿玦既然不想还报我羽扇,那,我还是将纱灯收回吧……”
琉云玦一惊,向着他徐徐向纱灯探过来的手,握灯的手竟不听脑子使唤地轻巧避开了,看向赤文游光的眼中染上了几分不舍与薄怒。
等回过神来,琉云玦才发现自己方才的动作是多么的任性,与暴露自己现下心中所想,脸立马又烧了起来,一咬牙,心想也罢,还给他便还给他,自己还当真稀罕这个么。正要有些勉强地主动递上纱灯,抬眼却见那人一脸狡黠的笑意,眼中带着明显的欣喜之色,也不接过她递上来的纱灯,修长的手指在她额头轻轻一点,二话不说就夺过她手中的玉扇,转身大步朝前的走去。
“走吧,前面还有别的节目,再晚了好玩的都被别人抢光了。”赤文游光见她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跟上来,回过头来催促到,手中的明灯与金色眼眸如同这暗夜中的星辉,绽放着耀眼的光华,一瞬间竟似乎让琉云玦迷了眼。
琉云玦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与他一同漫步在街道上,如这人间的普通青年男女一般,轻步缓行。
这是算,默认了?答应他了?琉云玦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走得有些心不在焉,赤文游光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跟往常一样随意悠然,只是面对她时,自动地带上了比往常多几分的亲昵,两人相携而行在月色之中,就如这满大街的人间情侣一般。
也不知道两人何时再回到日晚殿,只是当琉云玦感觉到眼前略微有些刺眼的极昼光线与方才的夜色有些不协调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大殿之上,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九天神界。
赤文游光携着她欲进殿去,待正要迈进大殿,琉云玦恍然间清醒过来,身形一顿,从他的手中挣出来,神情有些怔忪。
赤文游光暗叹一口气,轻声说道,“阿玦是还要回避么?不管阿玦以后是为谁而活,但是现下,阿玦就是阿玦,并不是其他,也不会是……,夕白。”
听到那两个字,琉云玦心中一震,是的,不管以后夕白会不会收回自己的那一部分,她琉云玦是否还存在,但至少现在,她活生生地存在在这里,谁也无法否认。
“在舍业司还没有为你另辟殿址之前,你若是不愿意回月阑殿,住在我这边也是一样的。”赤文游光见她犹豫,再次柔声说道。
琉云玦顿了一下,眸光清浅地看着他,慢慢认真说道,“回月阑殿吧,我想见夕白。”
赤文游光似有些吃惊她的答复,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她眼中的沉静与从容让他知道了答案,这突然揭开的现实确实让人惊愕,但是惊愕之后的现实不会消失,琉云玦明白这一点,这一系列的剧变确实让她突然间迷失,甚至连自我都被她瞬间否定。
但迷失与否定之后,是穿破重重暗云之后的成长与归零,此时的琉云玦,在不经意间慢慢的变化着,如磨掉外层岩石的璞玉,终于展现出原本的清润光华与剔透澄明。她秀致的脸上正展现着前所未有的淡静与平和,她试着在从前的一切被瞬间推翻之后,再次让自己承认自己,也要让别人承认自己,而这来自他人的承认,最重要的,莫过于琉云夕白的。
赤文游光了然一笑,点了点头,大步前行中宽博衣袂翩然翻飞,转身带着她欲往月阑殿方向驭风而去。
两人刚接近月阑殿大殿入口,却见一队宫人拥挤在殿门处,前面身子袅娜的一人立着,看不清面容,看穿着打扮该是九天上的某位神女,她后面的一队宫人全跪拜在地上,而原本月阑殿内的宫人全都神情肃穆的守在大殿入口,似不准许她们进入。
赤文游光与琉云玦两人一靠近,那宫人当中一人一见他们就惊呼起来,“光君与映月神女回来了。”
众人闻言都转过头来,连那前面立着的一人也回头来看向他们,琉云玦一见她的脸,便立刻认出来,锦青殿的芷华神女,她来做什么?
芷华神女的视线只在赤文游光的脸上逡巡了一下,便立刻转向琉云玦,面上带着沉沉悲痛之色,而潋滟的凤眸之中似是氤氲着水光,楚楚生怜。
赤文游光走向前去,见宫人都跪拜在殿前,眉头轻轻一皱,不解地问道,“这是做什么?怎么都在殿外啊?”
金色眼眸向在场的人一扫,地上跪着的人却无一人抬头回他,而月阑殿里的宫人更是将头死死地低着,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是没有瞧见一般。
赤文游光正要再发声,却见一旁立着的芷华神女竟扑通一声向琉云玦跪倒,盈盈一拜,略微凌乱的发与衣襟让她看起来憔悴中带着无尽的酸楚,声音柔美中带着嘶哑,“求映月神女救我妹妹芷青一命。”
琉云玦淡淡地看向她,却未有将她扶起的意思,将视线投向赤文游光,却见他若十分吃惊地上前,一把将芷华神女盈盈身子扶起,将那温以待人的谦谦君子做派发挥到十足,迭声温柔说道,“芷华,你这是做什么?”
芷华神女就着他的手立起身来,暗自一咬牙,面上神色更加委屈几分,美目中满盈的泪水几乎就要落下,满面愁色地继续说道,“光君,求你们救救我芷青,芷青为敖生所伤,现在,现在……”眼泪适时落下,艳若桃李的脸立刻梨花带雨。
赤文游光似是一惊,看向琉云玦,转过头来对芷华说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你只管说来便是。”
那芷华神女听他如此一说,却是将头转向琉云玦,悲声说道,“现下芷青的伤只有敖生神力可以治愈,还望神女能够出手相救,现在这天地间,能救芷青的只有神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