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望着她：“你怀疑这刺客是我派去的？”
“除了你还会有谁？”慕阳站起来，“他的目的是那本折子，折子要对付的是你的娘家，总不会是苏宜还会帮你来夺这个。”
皇后静静望了她半日，忽然咯咯笑了。
“我要是说这人根本与我无关，你信不信？”
慕阳伏在桌上看着她：“你觉得呢？”
皇后收住笑，改为冷哼：“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话你总听说过。我不知道是谁要陷害我，但我告诉你，此事确实与我无关。我也不会蠢到落下这么大个把柄在你手里。”
慕阳皱眉：“你还抵赖，就不怕我把折子上呈给皇上么？你该知道，即使到最后这件事查出来是假的，那只怕也是一年半载后的事，那时候太子人选早已经确立。你要想再帮卫王争夺储位，几乎不可能。”
“哼！”皇后拍案起身，“裴渡够狠，竟想出这招来对付我！如今套子已经套在我身上，我也不多说了。你们想告便告去！我终归是陪伴皇上十数年的一国之母，我就不信他会将我废掉！我武缦出身名门，敢做则敢当，犯不着来骗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你要找刺客，往别人头上找去！只别怪我没提醒你，‘会咬人的狗不叫’！”
慕阳跟着站起来，愣愣看了她半日，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智商。“你的意思是说，昨晚来的刺客，真的不是你派来的？而是另有其人？”
皇后冷笑：“信不信由你！”
“这么说，这牌子的主人你也不认识？”
皇后呵笑了下，咬牙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慕阳举高那牌子：“我就想知道，这牌子是什么来历。”
……
从椒房殿出来，慕阳在桥头徘徊了一阵。
刺客居然不是皇后派来的，这实在让人意想不到。皇后不像是撒谎，刺客当时对于自己受皇后所派而来供认不讳，大约就是为了误导她。那么，又会是谁派人来夺折子呢？而最关键的是，这刺客究竟是什么人？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银牌，只觉得先前承乾殿书案上笔洗里的乌云在心头越发放大了。
回宫的路上再度路过燕云宫，柳树下苏靖已经不在了，只留下堆焚烧过的纸灰。她顺脚将它们拨了拨，却是堆燃烧过的绢子，依稀还有三两个未烧尽的字夹在灰堆里，细辩之下，是“断肠人”三字。
苏靖对亡母的感情，想必很深，所以居然有违常理用了“断肠人”自居。
“你还在这里？”
背后突然传来道温软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苏靖。
慕阳掉头，递过去一个浅笑：“原来你还没走。要不要请我喝寿酒？”
苏靖随即也笑了，温暖而多情，“我进宫来，自然是还有个任务，是要向父皇讨你一天假的。”
他手指掠过她额角，就像春风一样轻柔。慕阳差点陶醉在这股温柔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变了，变得像世俗女子一样缠绵。她想这大概是渐渐长大的缘故。
自然，她也是世俗的，即使曾经贵为公主。
苏靖牵了她的手一直走到承乾殿，甚至进了殿后，苏洛自案后抬起头来，他还牵了一会儿才放开。
苏洛若有所思望着自己的儿子，唇边跟着有若隐若现的笑。
“朕正要派人给你送寿仪去，你倒进宫来了。”
太监捧来一个朱漆盘子，上面有一卷画轴，一对玉璧，一对扇坠。那画轴想必就是先前苏洛正在书写的卷子。
苏靖道谢接过，起身道：“儿臣还想替阿禅请一日假，去王府饮杯酒。”
苏洛浅笑未退，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
油壁蓬车将两人送回了昌王府。一路上苏靖沉静如水，依旧不提慕阳遇刺之事。
宁笏兴冲冲迎出来，见了慕阳，又故意地把脸拉了拉，“还知道回来？”一面跟在两人后面，吩咐着让人在泄玉阁备酒席。
不一阵垂花门外来了个华服男子，温文相貌，唇角噙着口如月浅笑。他到了席下，微一躬身，苏靖便微笑招他上来。“叶离坐下。”
男子再一躬，撩袍在宁笏身边坐下，正面对着慕阳。
原来这就是苏靖身边另一个侍从，与聂行一样打小跟随在苏靖身边的文士叶离。叶离跟聂行一样，均是出身贫户，且家人尽丧，云姬在出京的路上将他们从逃荒队伍里收留下来，授文教武，陪伴着苏靖。
慕阳直到今日才见到叶离的真面目，是因为她在王府时他正好去了齐国给南陵王拜寿。
“这是阿禅，我跟你说起过的。阿禅，这就是叶离。”
见叶离目光在慕阳脸上停留了好一阵，苏靖这样介绍。叶离是个俊雅男子，阿禅素爱美男子，他必须挑明身份。
叶离微一颌首，看了他一眼，向慕阳举起了酒杯。
“宁姑娘胆识过人，在下先敬一杯。”
慕阳大大方方将自己杯里喝了。
既是寿酒，自然要说些风花雪月助兴。酒过三巡，园里渐趋安静，夕阳斜照中庭，倦鸟也开始归林。苏靖微醺望着前方，说道：“二十一年如一日，从不问天高与海深。”慕阳听着，道：“你现在可以问了，不但可以问，有机会还可以摸一摸。”宁笏噗地一声笑：“你以为摸老虎屁股。”
叶离看了二人一眼，笑说：“宁姑娘说话甚是有趣。”
苏靖微笑不改，伸出纤长手指去揩她嘴边酒渍。“阿禅就像山谷里最清灵的那只小鹿。”
叶离唇边笑意加深：“而且，还是最熟悉的那只小鹿。”
苏靖的手指一僵，扭头看了他一眼，转眼，将身子坐直，眉间升起些郁色。
慕阳察觉到他的变化，但叶离似乎毫不在意，举起杯，又啜了一口。奇怪的是，苏靖也并没有责怪他犯上的意思，而是一个人静静陷入了沉思，这表情就跟慕阳之前在燕云宫看到的他一样。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一句“小鹿”又犯到了他什么心思？
苏靖这个人，真有点怪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