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然得老祖面授机宜,这一扁担使得有如神助,就像撑杆驶舟一般自然顺畅,那扁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使程咬金看不清路数,他浑圆的黑脑袋便生受了马然一扁担。
所幸马然那扁担只使出五分力道,程咬金只觉一阵生疼罢了。周遭百姓兼瓦岗军齐声喝彩。程咬金第一下便被打中,显然是输了,他被臊的面红耳赤,心底却庆幸,马然手里拿的是扁担,若换成斧头,吃饭的家伙便没了。
程咬金揉搡着脖子,对马然怒道:“俺还没准备好,你偷袭算什么本事?”程咬金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只得硬着头皮,将错就错。
马然知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程咬金若不认账,由不得他不打出第二扁担,他心中暗笑,面上却做出相当无奈的模样,对程咬金道:“方才第一下,不算便了,下面一扁担,程兄可要准备好了。”
说罢,马然握紧扁担,对程咬金道:“程爷,你可准备好了?”
程咬金往后挪出几步,定睛望着扁担,咳嗽一声,对马然道:“尽管过来,俺准备好了!”
马然抡起扁担,大喝一声:“削鼻子!”只见那扁担,直往程咬金下盘横扫过去,程咬金抬腿便躲,不想那扁担又是一道弧形,自下往上,朝着程咬金的鼻尖便撩过去了,那速度极快,程咬金避无可避,只得下意识拿手去挡,“啪”的一声,右手便被打个结实,程咬金咧嘴连道:“好疼!”
连中两记,程咬金心知对面那淳朴面孔,白皙身段的年轻人确有真才实学,方才倒是小瞧了。四周众人皆在等着程咬金发话,方才那一扁担还算不算数,程咬金的反应在瓦岗军的意料之中,他又耍赖了,程咬金道:“方才也不算!你的扁担太轻巧,换上斧头再来!”
说罢程咬金便抓起自家板斧,递给马然,顺手抢过马然的扁担,双手一作力,便将那打中自己两下的毛竹扁担生生折断。
马然接过板斧,双手一沉,板斧的分量不轻。他试着舞动板斧,那架势远不如程咬金那般轻松自在。
程咬金得意洋洋道:“若再砍到俺,俺便认输,不说二话!”
马然此时骑虎难下,老祖提点他的三式小招,皆由他这些日里,行舟时的撑杆变化而来,讲究的便是力道配合,自然而然,此刻,他只得勉力使出那第三招“掏耳朵”。
那板斧自马然胸前朝着程咬金的耳根出其不意的斜贯过去,程咬金惊出一身冷汗,慌忙侧身避过,倒在地上。马然一声叹息,若换做扁担,说不得这招便中了。
程咬金从地上爬起来,马然道:“是我输了。”
如此赢了赌局,程咬金也觉不光彩,他知第三下,马然因气力不够,方才落空,心想,若这斧头拿在自家手里使出这三招来,隋将寻常是躲不过去的。想到此节,他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对马然扮笑起来,道:“马兄弟,莫要气馁,若要放走这批乡亲,也不难,只须……”
他挽住马然的胳膊,大嘴凑到马然耳边轻声道:“你把这三招教给俺。”
马然一听,正中下怀,心道:“老祖便是要你欠我这份人情呢。”可他脸上却做出不情愿的表情来。
程咬金惯常耍赖,他转头张罗瓦岗军放鱼尾镇乡亲走人,更派了得力心腹护送,又到马然前不断讨好,最后索性说出:“马兄弟若教老程这三招,老程给白银百两,咋样?”
百两白银在这乱世已是不小的数目,马然眼瞅着鱼尾镇百姓渐行渐远,应道:“罢了,白银我是不要的,你既要学,便欠我一个人情吧。”
学到这三招,莫说一个,就算欠一百个人情,又算什么?程咬金当即拍胸脯表示,日后若是用得着他,只要能力所在,无不应诺。
说罢,便驱散众兵丁,只自己一人在河堤上,受马然指点。马然将那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三招,悉数教予程咬金。程咬金用板斧使唤招数,竟比马然还要顺手,他向马然连声道谢。
马然既完成老祖分派的任务,便不想与程咬金纠缠,以免误了入山修仙。便与程咬金扬手告别。程咬金见舟上的老爷子是马然的长辈,竟套起近乎,朝着“便宜师父”的长辈磕了三个头。马汉三冷眼对程咬金,讥道:“抢老百姓,算甚本事?脱了这身皮,你也是百姓。”程咬金听罢,也觉瓦岗军此行不妥,嘴里未多说,匆忙与祖孙两人道别回山。
马然跃上舟子,问老祖为何绕这么多弯子,让程咬金欠自己一个情,老祖油然道:“此人福缘深厚,给他这番造化,日后自有分晓。”马汉三望着马然,意味深长道:“这份人情该是应在马家子孙身上。”修仙之人偶为子孙谋福,也是情理之中。
老祖说罢,似捡到小宝贝一般,快意笑了,对马然道:“再过一日,便入山门,好生打起精神来!”
马然跃然应诺,驶舟的日子总算盼到尽头!
舟行至傍晚时分,马汉三带马然弃舟上岸。当夜也不休息,只是赶路。
次日,天刚拂晓时,马然一路下来,已是疲累不堪,他问前面疾行的老祖,路还有多远?
老祖指指前方,道:“看那座山。”
拂晓的晨曦中,前方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如黑牛一般,静静的伏在眼前,雾气草香透过鼻孔,充斥到马然的胸腔,他心中的快意无以复加。
一气攀到伏牛山的牛角尖儿上,马然仍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环顾四周,大地,山峦,一览无余,红日已然升起。
马汉三盘坐在山顶的凸石上,对马然道:“你且休整一番,我再唤你。”说罢,闭目起来,不再说话。
马然遥顾四周,除峭立的山头,翠绿的树木,再无其他,山门在何处也不知。听老祖如此说,顿觉莫名其妙,只得听其吩咐,掏出白玉砚台来,砚台催生的浓浓暖意,让马然自然入梦。
日头斜到西天的时候,马然方才醒觉,一番休整让他再次回复充沛气力。
马汉三已换做本来面貌,他一身青袍在烈烈山风中自由招展,颌下仙须飘扬,好不自在。
马汉三立在峭壁之上,朝马然招手,马然应声过去,只见峭壁之下,便是百丈悬崖,若非老祖在此,他绝不敢立此险处。
老祖望着下方深不可测的崖底,对马然道:“那便是空。”
他自言自语:“昔年,龙虎山门张道子为度化房世,允他跃入崖底,便飞升修仙。”马汉三顿了顿,向马然说起房世:“杭州书生房世,入龙虎山门,不到百年便结丹有成,一身符术,同辈中,不做第二人想。”马汉三心中佩服那房世勇气,若非猪油蒙心,俗人哪敢纵身跃崖?
正思索间,马汉三反问马然:“你道房世跳崖没有?”
马然答道:“既入山门,显是跳了,否则又怎有仙缘?”心道,老祖莫非要我跳崖?
马汉三笑了,他道:“房世的确跳了,他扯了绳索,由山顶爬下,至崖底二丈处,方才跳下。”
马然一听,不禁失笑,马汉三继续道:“那张道子当时气不可挡,却也奈何不了房世,只得收他入山。二丈悬崖至此成为修仙界一桩笑谈。”
马汉三轻抚仙须,望向眼前的无尽虚空,对马然道:“老祖与你说这些,是要你知道,修仙入道,非为一途。入山后,你需好自体味。”
说罢,马汉三与马然正式说了自己身份:“我乃南郦道派掌教道子,虽为掌教,老祖也不能对你刻意偏袒,入门弟子头遭入道山,需凭自己的,你可愿意?”
马然见老祖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慈祥中带一股关切意味,他不再多想,坚定道:“小孙愿意。”
老祖欣然一笑,只见他略一抿嘴便吹出一道五色气团来,那五色气迎风便涨,成了一团一亩见方的五色云朵,那云朵扶摇直上,到半空中似遇阻隔,顿时弥漫成袅袅雾气。在那瑰丽的五色雾气中,南郦道门始才显出形状。
马然抬眼望去,半空中虚浮一座与伏牛山一般大的青山,那山上,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山上更落出道道白色瀑布,瀑布激扬而下,落到下方的白云上,溅起一团团云朵。
马然被这神奇景象,惊诧住。老祖单手一招,一条瀑布,透过云朵,直往伏牛山顶落去。
瀑布落到马然面前,便止住不再下坠。瀑布渐渐变幻,水流汇作一条直达半空山门的银白色水梯。
老祖手轻轻跺脚,地上生出一团青云,他丢下一句话:“我在山上等你。”青云便托着老祖直上长空。
此刻,伏牛山顶上,只剩马然一人望着虚挂在天地之间的水梯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