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羽虽然练成本家最高术法的时间没有我早,但是基础功却是比我们都要扎实很多,对各种阵法和异状的灵敏度也比我们高不少。不过这一次我却感觉很困惑,一般情况下我即使不能及时发现异处但是总归能够感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刚才别说是我了,就连陈若雪这个灵术高手也是对朱羽的话一脸困惑。
朱羽看了看我们,不动声色的在桌上用沾湿的茶水写了一个字——兵。我和陈若雪顿时了然。杨杰在请我们来的那封信里很简短地写了几段话,分别是:‘鬼楼不详,入易出难;鲜有逃者,魂魄皆丧;暮时有异,夜传鬼音。’来的时候我们曾经在路上及周边打探过关于那栋鬼楼的相关情况,因为当时不知道那栋楼的确切情况,所以也就是顺道打探了下,但是居然意外地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人表示知道有这样一栋鬼楼的存在,也没听说过哪里有办过什么除妖的道场,当时我们急着赶路,也就是想随便问下,没抱有特别大的期望,只是感慨这个请我们来的金主真有本事,居然能够把这件事情隐瞒的滴水不漏,结果现在经朱羽一提醒我们才意识到,这件事居然发生在大名鼎鼎的军阀杨杰的家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只有军制严明的军队才能做到完全封锁消息。
杨杰怎么说也是江浙一带的风云人物,多少双眼睛看着,如果说府里出来这样的事情,这人多嘴杂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除非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下过了不得外泄的死命令!再者说那栋楼的本身就是一个突兀的存在,在这么一派古韵风雅的园林建筑里为什么会弄上这么一栋白墙红瓦的西洋二层洋楼?还有,以一个军人的心智,面对这样的一栋害人无数的鬼楼,一把火烧掉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特意找来我们入楼除妖?或许真的像朱羽说的那样,杨杰是故意封锁了消息专门设了个局来害我们?可是我们和他又有什么恩怨呢?
正想着,忽然有人来敲门,此时已是午夜,不知道是谁来叫我们。我跑去开了门,看到一个脸色发白的老人家哆哆嗦嗦的神色惊恐地站在门口,仔细一看原来是刚才领我们来到客房的杨府的管家。
管家此刻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似的,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磕磕巴巴地说着,大致的意思就是我们也休息够了,杨大将军希望我们现在就可以除妖。
不管怎么说,这杨杰都是我们的金主,天大地大,给钱的最大,反正也休息够了,我们三个互看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就走跟着杨管家走出了客房。
杨管家一路不停地走去,我认得路,是通往那栋鬼楼的。走着走着我就渐渐觉出不对劲来,空气中隐隐有着一股血腥之气,一阵风吹来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奇怪声音,就像是……哭?
越往鬼楼那里走,味道就越加浓重,声音也更加清晰起来,在离鬼楼有一百米远的时候前面的老管家终于受不住,倒在地上靠着墙角就是一通狂吐,看他都这样了,我们也就不勉强他,于是就绕过他直接走到鬼楼前。
其实可以理解,在这种被血腥之气和鬼音双重摧残下的环境里,除非是我们这些本身就怀有异术的,不然一般人很难靠近百步之内,只是没有想到当我们来到鬼楼大门口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这里居然已经站了一排人。仔细一看是杨杰和他的一队亲兵,真不愧是经历过死亡的军人,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居然还能够如此的面不改色。
杨杰见我们来了也不多言,只是伸手指了指大门,示意我们进去。他原本是个斯文白净的人,但是或许是因为这鬼气森森的环境渲染的缘故,此刻的他的脸上居然笼罩着一种阴邪之气,看上去分外恐怖,而他身后的十个亲兵也是被黑气笼罩,连面目都有些分辨不清了。
我们虽然觉得气氛不对,但是也一时找不到推脱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就在刚要跨入大门的时候,忽然陈若雪拉住我们停了下来,然后问杨杰这闹鬼到底闹了多久。
杨杰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七天。其实也对,算算时间我们赶到这里用了三天,信件送达需要两天,而若想要找到我们至少也需要两天,一切时间条件都是符合的,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很困惑,可是我还没困惑完就被朱羽一把拉住快速向后退去,接着耳边响起陈若雪大声的质问,我们和杨将军并无往来,也未曾有过深仇大恨,不知到底是何时得罪了将军,要这么加害我们?
我被扯得一阵头昏眼花,好容易站定发现杨杰身后的军队已经站成一排拉开枪栓,十个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我们。
杨杰冷冷地看着我们,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陈若雪指着鬼楼大门墙角的一株藤蔓说,这株阴藤只长在血腥之气浓重的杀戮之地,每过一个月便长一片叶子。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定睛看去,发现那株在月光下依稀可见的红色植物歪歪斜斜地缠绕在门角上,上面至少有八片叶子!
可惜再高强的灵力也抵不过威力强劲的火器,就像是再厉害的火器也伤害不到妖魔分毫,而妖魔只会被我们的术法消灭,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石头剪子布,环环相扣的死循环。
我们毕竟是血肉之躯,在这守卫重重的将军府,先不说眼前的十把火枪,躲在暗处的就绝对不止十把,所以最后我们还是屈服了,被迫踏入了这栋血气浓重的鬼楼。
我也算是个身经百战的除妖高手了,什么恶心的场面没见过,但是当我踏入那栋鬼楼的一楼大厅的时候,生平第一次我有一种见到尸体想吐的冲动。
只见一楼的大厅里到处横成着腐烂的尸体碎末和残肢断臂,人尸特有的恶臭已经浓烈到让我几乎睁不开眼,在一座几乎有一米高的由尸体堆积成的小山上有一个莹白色的光团。我强忍着恶臭细细看去发现居然是一个阴灵,正在啃食一个中年男子的脖子,那男子的手甚至还在抽搐!天啊!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不知原因的鬼楼,而是一栋人为的蓄鬼楼!
在我找回自己的意识之前我就已经叫了出来,现在这个世道虽然仍有妖魔横行,但是像是蓄鬼养尸这种邪术已经几乎绝迹了,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一种恶心的场面,遍地的尸体让我终于真切的明白了当年刚开始学习术法的时候父亲对我说的话,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人更狠毒的了。
或许是听到了我的叫声,那阴灵回过头看向我这边,我在除妖的时候见过不少幻化成绝代佳人的精怪,为此还常和夫君朱羽开玩笑,说什么干脆让他绑一只回家做小妾好了,但是当我看清那只阴灵的脸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倾国倾城,我简直无法用文字来描绘她的美,仙子都不一定有她的美貌,但是我还没有惊叹完她的美就被陈若雪一把推开,然后我看到我站着的地方居然结了一层白色的冰晶,紧接着我就看到朱羽一脸紧张地对我大喊,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我娘子!
不但是朱羽,连陈若雪也是一脸的紧张,我困惑地顺着他们的眼神向后看去,我居然看到了消失多年的陈若夕!
此时的陈若夕或许是被魔性侵蚀了,原本淡雅温润的眼神变成了赤色的狠戾,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到脖子一冷,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被她扣住了脖子,她的指甲是和地上的那层冰晶一样的白色,阴气逼人,看来她已经入魔了。
然后我就感到自己眼前一黑,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只有憔悴的陈若雪,手中紧紧握着的是朱羽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而朱羽却不知哪里去了。
关于鬼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我们又是怎么出来的,以及陈若夕最后怎么样了,陈若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含糊地告诉我她没过多久也被莫名其妙地打晕了。看着她那闪烁的眼神,我心知她是有事瞒着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追问下去。
我看了玉佩很久,这是朱羽最后塞给我的吧,只可惜原本平滑的玉佩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从头贯穿到尾的裂缝。为了对朱家有个交代,我将玉佩交给了朱家上代掌门,我的公公对着玉佩哭了很久,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块玉佩是朱羽的护身玉佩,玉碎人亡。
很多东西它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没觉着它有多么的重要,怎么怎么离不得了,就像是朱羽,我们之间的结合本就是个奇怪的错误,婚后不久我就明白,这个温润寡言的男人是爱我的,只是他从不善于表达,母亲之前有说过朱家来提过亲,我原本以为是朱玉,没有想到其实是朱羽。我一直觉得自己对朱羽的感情更像是合拍的好搭档,我的爱情是自由的,而他对我的爱则是永不可改落地生根的,我一直有着这种小小的优越感,为着这世上能有这么一个优秀的人爱着自己而骄傲,甚至当被告知他已经离世的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感觉居然是可惜了,这么爱我的一个人。然后,短暂的平静之后则是细细密密的如同玻璃裂纹般的微小的阵痛,他的笑,他的好,他的宠溺,他的温柔,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和他成婚三年,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好妻子,我依赖着他,却从未曾为他想过什么,甚至连相公这样一种亲昵的称呼都很少叫,而他,却一直这么纵容宠爱着我。是的,朱家的幻术高手,居然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为我制造了一个名为爱情的幻境,让我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弥足深陷却不自知,直到失去之后才渐渐明白,直至痛彻心扉。”
听着沈凌燕最后的那段话,雷明雪和肖琳琅也是有些湿了眼眶,生离死别的爱情对于她们这样涉世未深的少女来说是那么的凄美。她们听到了沈凌燕话语里的哽咽,想着她应当是哭了,抬头去看,发现这个看上去异常强势的人果然在流泪,但是流出的眼泪居然是赤目的红色,鲜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