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荀凉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白色的床褥,白色的帷幔,身上白色的衣服,房间内的家具摆设还是古色古香的,巨大的房梁上吊着八脚宫灯,上面雕刻着仙鹤群舞,梅花如障,青竹如山,皆栩栩如生,精致细密。
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是:她又穿越了?
但随后身下剧烈的疼痛提醒着她,这还是原来的那具身体,四肢百骸,尤其是下半身,已经痛得不像是她的了。
“哎哟……”嘴里不可抑制的哀呼出声,鼻端萦绕着的若有若无的药石香气,清冽甘香,游曳如丝,让她瞬间清醒起来。
这个地方,是明光殿!
好似是为了应证她的想法,那原本在本外晾晒药石之人,听到这屋内的响动,轻步推开房门,施施然走了进来。
荀凉抬眼一看,却见一人如在云端之上迤然而来,从屋外漫进来的白灼光线缠绕了他一身,如带着满庭的嫣然芳菲一般,周身都映染在浓郁的画色之中,那人越走越近,华曼的气度像是一层层的魔障,向她慢慢涌来。
只这一眼,却像是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踏过层层重云,只为了这一瞬间的莫名悸动,让心与身一同沉沦。
只这一眼,荀凉已经痴了。
随着那人裹挟而来的清冽药香和着熏风扑面而来,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周小史,为什么是他?
她忍着痛稍稍支起身来,心中狐疑不已。她怎么会在明光殿,司马遹最终心软没杀她,还是周小史救了她?
那人身姿轻袅,淡然出尘,面上肃冷清淡,一举一动优雅儒度。
“醒了?”那人已至身前,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荀凉看着他,愣愣地问了声,“我怎么了?”
周小史看着她,却没有说话,美眸生光,淡淡如霭,却让人无法看透。
荀凉被他看得越发好奇,先是有些不自然,后来渐渐头皮发麻起来。
“你,你,干嘛这么看我?”荀凉一缩脖子,大着胆子问道。
“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
荀凉看着他,点点头,又忽而摇摇头,说话的声音仍有些虚弱,“我好像被打了。”
周小史轻轻颌首,继续说道,“知道为什么挨打?”
荀凉想了想,“不愿意在东宫当差……”忽而又想到什么,提高了声音惊讶地问道,“你救了我?”
“嗯,”周小史再次颌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荀凉不解。
“为什么不愿待在东宫,为什么忤逆太子殿下。”他的神情清冷,俊美的脸上一片淡然。
荀凉听他这样一问,顿时有些结结巴巴起来,“有,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不愿意。”
周小史清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半晌之后慢慢说道,“不愿待在东宫也行,从今日起你便是明光殿的宫人,专事与我炼丹。”
“诶?!”荀凉惊讶,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我在太子殿下面前保了你,让你作明光殿的炼丹侍者,代价是,没有我的同意,不得离开明光殿半步。”周小史说得轻描淡写,荀凉却是不信。
“你,嘶……”刚欲翻动身子,却扯得身下的伤一阵剧烈的疼痛,眼泪差点出来。
周小史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35杖,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起的伤。”
“喂,你为什么要救我!?”见他转身欲走,荀凉赶忙问道,身下一动就让她痛得龇牙咧嘴。
那人回过头来,表情出尘淡然,如珠玑撞玉一般轻轻说道,“有那么多为什么?”
荀凉默然无语,静静地看着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却见他身姿优雅地走出门去,不消片刻,端进了一个装着黑糊糊药汁的瓷碗,径直来到床榻前。
荀凉侧着身子躺倒在床上,见他走过来,心中一惊,见他拿起勺子试了试药汁的温度,舀了一勺向她递了过来。
荀凉苦了脸,“你不会是让我吃这个吧。”
“如何,你不愿?”周小史淡淡地睇了她一眼,并没有收回手上的勺子。
“这个很苦诶……”荀凉两眼含泪。
“良药苦口。”周小史淡淡说道,冰清的眸子中无波无情,只在称述一件实事。
荀凉看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的神情中探出一丝端倪,却怎样也看不透他现下心中所想。
不管哪个他,都绝对不好惹。
轻轻地张开嘴,一口将药汁吞下,荀凉只觉一时间嘴中全是苦味,脸上的五官皱成了一团。
周小史看着她诡异的表情,眼眸中不觉竟闪现出一丝玩味,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只是将一碗药喂给她。
待一碗药见底,荀凉苦得眼泪差点掉出来,也不知道这药怎么这样苦,比她在现代吃过的中药还要苦上千百倍。
正要皱着眉眼咂咂嘴巴,想要散散嘴中这苦涩的药味,刚一张嘴,却见两根莹白修长的手指夹了一枚圆乎乎的东西塞了过来。
正好轻轻悄悄地放进自己的嘴中,荀凉心中一惊,正要吐出来,却发现一阵甜味自舌尖蔓延开来,慢慢将嘴中的苦涩驱散开来,是糖!
当下卷着舌尖将那枚糖在嘴中消磨,只觉对喂药那人的怨念少了许多,五官舒展开来,荀凉看着他自然而然地说道,“谢谢。”
听她道了一声谢,周小史清冷的眼眸中却是微微一怔,见她眉目舒展,伸手便去扯她身上的薄被。
荀凉心中一惊,睁大眼问道,“你干什么?”
“帮你上药。”周小史说得再自然不过。
荀凉却当下像吞了死苍蝇一样,完全被震住了,“你,你是说,我这伤是你帮忙包扎的?!”
“有何问题?”周小史不以为意。
“我睡了几天?!”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两天。”
喝!荀凉震惊,顿时哭丧着脸,“你怎么不让别人来帮我包扎换药嘛?”
“明光殿中并无他人,而且你的衣服也是我换的。”说这话时,他的眼眸抬都没抬一下。
荀凉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衣服,再次郁闷了,“你你你!”
周小史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半阖着眼眸,慢条斯理地将她身上的被子再往下拉了一些,“一个没长全的小姑子,能有什么看头。”
“你!”荀凉忿忿不平地上下扫了他一眼,“你究竟有多老,敢说我没长全!”
周小史默然无语,一直保持淡然出尘的脸也有些挂不住,丢下伤药,“随你,你自己弄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荀凉看着他翩翩而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眼眸也沉了下来。
伸出手去将周小史放下的伤药握在手中,那小瓷瓶被她捏在手掌之中,沁凉的瓷面熨帖着她的肌肤,让她心中渐渐冷静下来。
这周小史,到底是何来头?
将她救回来,又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