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不再理会杜锡的阻拦,一甩袖,怒气冲冲地向殿外走去,不想与荀凉正好打了个照面,江统一看便料到荀凉是谁,当下更是十分看不顺眼,经过她身边时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疾步上了辇,头也不回地走了。
荀凉本来对那些个鄙夷蔑视见怪不怪,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现下只觉得自己有些无辜,没招谁没惹谁,上来这样一个山羊胡子的老头白给她一顿眼色,纯粹躺着中枪。
但尔后对上江统身后的一对清亮的碧绿眸子,却让她一时惊诧忘了言语。
那绿宝石一样的璀璨眼眸,眼神中隐隐闪动的温和笑意,除了贺楼白还能有谁?!
贺楼白怎会在此地出现?!看他的打扮,应该是那胡子老头的舍人才是!
荀凉十分诧异地望着他,贺楼白却是像没见到她循视一般,只将视线与她一对,马上便自然而然的将眼眸移向别处。他今日没戴面具也没掩住发色,俊美的脸上一片平淡,。
这样一路正大光明地与江统进出,却是让荀凉受到不小的冲击,这人,难道是放在江统身边的一颗棋?
他的目的是什么?而之前胡女被放在谢玖身边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们到底是谁的人,在替谁卖命?
一连串的问题在荀凉心中浮现,她眉头深锁地看着江统一行人离去,又回首看了看一旁叹气眺望的杜锡。
这杜锡年纪也不大,三十一二的模样,一身博袖素袍风骨傲然,见荀凉回过头来看他,却是对她一笑,那笑容自然而然不带一丝异样,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双眼深切锐利,似是一瞬间要把荀凉看透一般。
荀凉对他不自然地一笑,杜锡却是向她颌首回礼,转身脚步微拐地向殿内走去。
见众人皆散去,荀凉也不敢多做逗留,待到她一个人慢腾腾地走回明光殿,时间差不多已到了亥时。
夜色中带着点早秋的凉意,轻轻地拂在她的面上,竟让她心头异常清醒。
轻车熟路地直接从大殿进入,穿过层层回廊,这明光殿中的雕梁画栋如魔障一般在她心中盘旋包裹。
本想直接回房,却鬼使神差地来到周小史的房门前,紧掩的房门与房间内一室的暗黑让荀凉心中莫名有些发酸。
抬手正欲敲门,手刚刚伸到半空中却突然滞住,心中空荡荡地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荀凉自嘲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折回自己的房中。
等到第二日早起,荀凉早起洗漱打扫,照看了炼丹炉,却又鬼使神差地来到周小史的房门前。
心中有些惴惴地从门缝朝里面望去,却见门只是轻掩着,并没有关牢,一丝小指宽的缝儿荡开,透出里面的淡淡光亮。
回来了?荀凉心中暗忖,眉头蹙了一下,正欲转身回房,举步走了一半,一咬牙,还是折了回来。
笃笃轻敲了两声,荀凉心中有些紧张。
半晌过后,却没有听到房间那人的动静,抬手,又笃笃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动静。
荀凉好奇,忍不住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浓重的药石之味直冲鼻而来,强烈的味道让荀凉几乎呼吸一滞。
不对!
荀凉想也不想就往房间内冲去,径直来到那人的榻前。
却见周小史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床榻之上,面上有些不正常的苍白,眉头前所未有地长蹙不舒,似有隐隐的痛苦之色。
“公子,公子……”荀凉蹲下身来,低低叫了两声。
破天荒的,他居然没应,这样近叫他都没醒来!
见他的异常,荀凉不觉心中一紧,看着他苍白精致的脸,她心中一动,抬手就要往他的额上覆去,堪堪就要碰到,却在中途停了下来。
即便是现在这般情境,也让荀凉觉得,在他昏睡了情况下随意碰了他,也像是亵渎。
但一见他脸上隐忍的痛苦之色,荀凉还是将手覆了上去。
好烫!完全迥异于从前的清冷洁燥,周小史额头上灼人的温度让她像触电一般将手缩回,眼角扫到薄被之下一处怵目惊心的暗红,荀凉心中一凛,直觉的伸手就去掀他的被子。
手指刚要接触到那沁凉的缎被,榻上那人却恍若被惊醒了一般,突地伸出手紧紧地拽住了荀凉的手腕。
荀凉被他吓得轻呼一声,倏地对上他清冷的眸子,却也是吓了一大跳。
那双眼眸中完全不见平日的平和冲淡、清冷漠然,而是如一把寒光四溢的利剑一般已然出鞘,迸发正汹涌如地狱业火的嗜血杀意。
那寒冰一眼的眼眸让荀凉心中一紧,此时眼前这人,哪里还有以前那般的谪仙模样,真真成了让人冷骇入骨的玉面修罗!
“公,公子……”荀凉手腕被他捏得生疼,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他拽住,一时挣脱不了。这人,不是想要杀了她吧!
正要求饶,没想到周小史却陡然松开了手,荀凉身上的力道来不及卸去,哗地一下坐倒在地,怔怔地看着榻上终于昏过去那人。
经过方才一阵拉扯,薄被已经从那人身上滑落大半,那人莹洁如梨花白的胸前衣襟之上,已然被殷红的血色染红,而经过方才一阵折腾,一股浓血再次从他身上某处洇出,瞬间将白色的衣襟又染红了一大块。
荀凉愣愣地看着那人痛苦地咳嗽几声,脸变得更加苍白,恍如纸色,一股浓血从他抿紧的嘴角洇出,如红色的火焰灼烧在玉色的皮肤上,让荀凉心中一阵刺痛。
荀凉猛地醒神,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手足无措地扑到他的床边,一时不知道如何动作,心中焦急如焚,颤着声音迭声叫他,“公子!公子……”
见他未曾应,只是一动不动地蹙着含烟带水的眉,荀凉当下心中一冷,恍若掉入极寒冰窟中,他,不会是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