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马车终于慢腾腾地停下来时,荀凉已经恍恍惚惚就要睡着。
谢子峥一语不发地径直走出马车,杨念皱着眉不耐地拍了拍她,“喂,起来了,小姑子倒是会享受,什么地方都能睡着。”
荀凉迷迷糊糊地醒来,被那青年揪下马车,一抬头,却见司马睿也已经下了车,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
也不知道这车行了多久,此时夜色已沉,司马睿凝目远眺,一身素锦白衣穿在他的身上,生出了一种与他人截然不同的高贵之气,猎猎之风鼓吹着他身后的衣袍,乌黑的发被玉冠高束与顶,月色在他周身盘桓,傲然孤寂,如立身于琼楼玉宇之中,身在高处却不知寒。
荀凉将视线挪开,四处一望,却发现他们到了一处城郊,远远地望去,那低矮的土丘之下,似乎还能看见栖身其中的流民。
秋风早已微带冷色,空气之中的冷冽似是从地底钻出来一般,熨在皮肤上,让荀凉忍不住微微一个激灵,正待她欲裹紧身上衣袍,一件宽大的男式外袍已然披上她的肩头。
她回首一看,却见谢子峥立在一旁,清冷眼眸带着几分柔和。
荀凉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起步走向司马睿,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去,除了幢幢夜色,却什么也没看见。
正待司马睿回过头来之时,远处一个护卫疾步而来,俯身便拜,“大王,他们到了!”
司马睿面色一凛,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迎!”
“诺!”身边众侍卫皆凛然应和。
荀凉回身看向谢子峥,只见他惯常清冷淡漠的脸上也是一片凛然之色,伸手掏出一张黑色面具,将绝世容颜整个遮住,大步跟随在司马睿身后。
夜色之中,他惯常的白色广袍在风中翻飞,却不似往日的飘然登仙,而是带着一种让荀凉觉得陌生的英武之气,像一把已然出鞘的剑,依然清寒,却绝艳无比。
荀凉微愣地望着他的背影,方一动作,杨念与那大块头的刘彦便一左一右地围拢了她。
“女郎,勿动。”刘彦冷声说道,面色颇为不善。
荀凉向他白了一眼,却是听话地不再动作。
远方夜色之中,几匹马哒哒踏尘而来,由远及近,不消片刻便已经到了众人身前。
荀凉抬眸一看,只见当头一人面带金色面具,正是贺楼白!
他一勒马首,稳稳地停在众人之前,那马急躁地踏着蹄子来回踱步,贺楼白没有下马,长身而立宛若天神,却是扬声冷喝,“鲜卑贺楼氏在此,尔等速将吾部三公主还来!”
司马睿此时却已经入了马车,似不便露面一般,与贺楼白立马而对的是一名青年护卫,他冷冷凝视着贺楼白,却是冷哧一声,“始平公主何在?不见公主生死,如何交换人质?!”
那侍卫话音一落,那刘彦便用刀柄将荀凉一捅,将她推向人前。荀凉吃痛,却丝毫不敢儿戏,只是昂首走向前去。
贺楼白一见荀凉,有些焦急地唤了一声,“阿胭!”
声罢向后一扬手,便有一人从后面的马上落下,背上驮着一人,正是已经被打晕绑成粽子的司马宣华。
那刘彦再次将荀凉往前推了一把,在她耳边低斥道,“女郎自己上路,刘彦不送!”
荀凉猛吸了一口气,看向马上警惕而立的贺楼白,也看到他眼中鼓励的神色,虽是有些肯定司马睿的人不会突然伤她,但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她屏息往前一步步慢慢走,心底沉沉地,却没有去看一旁立马覆面的谢子峥。也许,是真到了该回归胡女真正身份的时候了,荀凉这般一想,脚下步子却更加坚定了几分。
眼见就要与司马宣华错过,而咫尺之前的贺楼白即将驾马上前将她抱起,正待这时,斜地里射出的数支冷箭却打乱了众人的阵脚。
而那寒光顿起的冷箭,正是对着荀凉与司马宣华!
正在电光石火之间,贺楼白已是利喝一声飞身下马前来救她,而另一面,司马氏的众人也前来扑救司马宣华。
“阿胭,快躲!”贺楼白一声利喝已至荀凉身前,手上长剑炫舞飞花,铮铮然将冷箭打落在地,将荀凉一揽入怀,起身就要上马。
而正待此时,随着冷箭而来的是大队黑衣人,皆冷甲利兵从暗处冲出,似是早在此地埋伏好了一般,只等这些人送上门来。
贺楼白已经带着荀凉上马,怒喝一声,“该死的晋人,上了他们当了,儿郎们速退!”
退令一发,贺楼白带了的一队鲜卑士兵当即策马向来处逃去。
却未曾想,那些黑衣人似是知道他们会有这一招,路旁的大树皆被他们砍断,更是拉出了数条钢索,横陈在道路上,将回处堵住。
鲜卑众人无后路可逃,只能向着司马氏的众人冲去。
司马氏众人似也没有料到此变,救司马宣华上马车后,就见贺楼白带着众人冲了过来,虽然阵脚未乱,但也是临时应战,与贺楼白众人冲击在一处。
这边鲜卑众人只想速战速决,也不拖延,却是马腹一夹,缰绳一拉,将马儿昂首立起,扬着前蹄就往前踏去。
那马儿一踢确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起的,司马氏众人也不与他们硬拼,快速闪躲之后,赶紧迎身与冲出来的黑衣人斗在一起。
见那些黑衣人也袭击司马睿的人马,贺楼白先是一奇,而后却是冷哼一声,全不理会被黑衣人缠住的司马氏众人,只管驾马往前冲。
司马睿一直冷冷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他的马车周围被护卫死守,黑衣人不得近身,此时却也是耐不住,铮地一声拔剑从马车中冲出,砍掉马车之前的缰绳,翻身上马扬声冷喝。
“随鲜卑人冲出包围!”
一听到司马睿的声音,众护卫更是斗志激扬起来,随着司马睿纷纷上马,绝尘而去。
冲在最前方的贺楼白带着荀凉往前疾走,刚没走几步,便看到前方的路上也被人拉了钢索。他当即从马鞍之下的囊带里抽出一把钢刀,那钢刀又厚又重,是鲜卑族惯常使用的胡刀,挥动不便,但是斩马劈首却是利器。
贺楼白大喝一声,“儿郎们,砍索!”
“诺!”一众鲜卑儿郎皆朗声应和,声势骇人,马蹄如铁凿一般踏于地面,声震如雷,让两旁拉索布袭的黑衣人心中也是一骇,不由手上的力道更是卸了几分。
只见贺楼白一马当前,铮地一声挥刀砍断钢索,而后的鲜卑勇士随即挥刀砍向矮丛中拉索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