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阳出发,马车已经一路晃悠了近半个月,据说还只行了一半的路程。
荀凉坐在马车中,不仅颠得屁股发麻,几乎是连五脏六腑都重新倒腾了一遍。
刚开始出发那几日,她还庆幸胡女的身子底子不错,一点都不晕车,可到了五天之后,就开始吃不消了。
而且现在已经入冬,越往北去天气越冷。她上一世一直生活在南方,在洛阳待了近一年,春夏秋都经历过了,却唯独没有熬过冬天。马车里没有暖气,更是冻得她有些受不了,除了闷在车里根本不愿踏出去半步。
贺楼白怕她闷坏了,也发现了她坐车辛苦,一个劲地与她说从前的事,沿途遇到不错的江山风景,便说笑逗乐她,生怕她乏了。
“给,拿着。”贺楼白掀开车帘钻了进来,顺手塞了一个新添了炭火的暖炉给她。
荀凉一把接过,便捧在怀里不肯松手,裹紧身上厚厚的软衾,舒服得直眯眼。
贺楼白见她这幅摸样,不由莞尔,抬手亲昵地点点她的鼻子,哭笑不得地说道,“真没见过如你这般怕冷的,哪还有鲜卑人的样儿。”
“我本来就……怕冷得很。”她本来想说‘本来就不是鲜卑人’,话到了嘴边还是转了一圈绕了过去。
贺楼白手里撕了块肉脯递到她嘴边,荀凉就势咬了一口,慢慢地嚼了起来,鲜美的肉脯还没咽下肚,贺楼白手上装了奶子的杯子又凑了过了。
“来,这奶子是热的,喝口正好暖暖身子。”
荀凉尝了一小口,温度正好,便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周身终于暖呼呼的了,她靠着车厢壁往上蹭蹭,半坐起身来,啧啧感叹道,“贺楼,你真是鲜卑好男人的代言人,有了你作榜样,到时候鲜卑男人全国走俏。”
“代言人?什么东西?”贺楼白看了她一眼,将杯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也蜷了身子靠过来。
荀凉见他凑过来,笑着打他,“去去,体积这么大还来占姑奶奶的地盘,就见不得我好是吧。”
贺楼白没大听懂她在说什么,猜她估计是在抱怨自己占了她的地方,便笑着使着蛮力更往她那边凑了过去,两个人打闹起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荀凉率先投降,笑着直喘气,“我,我不跟你斗了,你跟头牛似的,一身蛮力。”
贺楼白笑道,“那是你长大了越发没用了,在鲜卑谁人不知道,慕容单于的胞妹慕容胭,天生神力无人能敌,7岁就能上阵杀敌,是鲜卑族人人仰慕的明珠。”
“啊?!”荀凉惊叫道,苦了脸看着他,“我以前这样孔武有力啊?那样谁还敢要?”
贺楼白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凑过去抱她,“阿胭忘了,在鲜卑族,骑射打猎不分男女,只要是真正的勇士,就会有人去爱慕。你可是鲜卑族最美的女人,怎会没人要?”
“哦,是吗?”荀凉一下来了兴趣,也不去拍开他伸过来的爪子,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个位置,“来来,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呃……,你知道的,从前的事情,我忘记得差不多了……”
“好。”贺楼白一笑,倾身凑了过来,与她并肩斜卧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与你听。”
荀凉想了想,正色说道,“我既然是单于的妹妹,为什么会独自潜身于洛阳呢?”
贺楼白蹙眉看着她,声音闷闷地,“谁说是独自一人,不是还有我么?”
“是是,是小的不好,忘了贺楼白大爷了。”荀凉笑着说道,“那为什么慕容胭小娘子与贺楼白大爷,要潜伏在皇宫中呢,嗯……,难道是在家的日子不好过?”
贺楼白笑着叹了口气,似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吐了一口气,慢慢说道,“阿胭是为了替兄长报仇,才自请潜伏晋宫之中的。”
“兄长?”荀凉听出他话中的异样情绪,转过身来看着他,继续问道,“你说的兄长,可是你上次说过的,贺楼颀?”
贺楼白神色一痛,将脸稍稍一侧,不再看她,“阿胭是兄长的正妻,就在完婚之前,兄长为奸人所害,阿胭为了替兄长报仇,自请来到洛阳。”
荀凉愣了一下,她想不到还有这茬,以前根据他们话中的蛛丝马迹猜到一些,但还是不如听到完整版本让人震惊。若是贺楼颀三年前被害,那个时候胡女慕容胭才12岁不到。
荀凉心中狂汗,这些古代人是有多早熟啊,11、2岁就知道为报夫仇远赴他乡,这怨念,还不是一般的深……
“既然是为了报仇,杀了仇人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潜伏在皇宫中?还有,那个使君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们要听他的话。”
贺楼白略带小心地探了一眼她的神色,见她面色如常,继续说道,“害死兄长的,是长沙王司马乂,鲜卑慕容部早年归顺晋氏,以你我之力,暂不能动他。”
“不能动他?那我们潜伏皇宫有什么用?难不成那个使君能动他?使君是何方神圣,这么厉害?”荀凉好奇道。
贺楼白笑了笑,摇摇头,“我没见过使君,只是知道他背后之人是谁。”
“是谁?”
“东海王司马越。”
“他?”这人只是听说过,但在荀凉的记忆中,似乎西晋中后期的“八王之乱”中就有东海王司马越。
贺楼白点点头,“当时恰逢宇文部攻打慕容部,司马越以司马乂之性命及战争中物资支援许之慕容部,条件是鲜卑慕容部与东海王联手,助其与诸王之间的权势争夺。”
“所以,我就自请亲自前往洛阳,成为司马越的一颗棋,而你为了我也跟着一起来了?”荀凉往后接道。
贺楼白点了点头,“我怎能让阿胭一人孤身付险。”
荀凉听他说完,默默地叹了口气,半晌之后,继续问道,“那我的父母呢?我除了慕容单于,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在辽东郡么?对了,为什么你叫我慕容胭,那联络我们的黑衣人叫我诸胭,荀凉又是谁?”
她问了一连串问题,贺楼白笑了笑,一件件回答她,“先单于与太后已薨,阿胭还有一个阿姐在辽东郡。荀是你的母姓,至于为什么单名一个凉,似乎是你当时突然想到的,也未曾说有什么特殊含义。诸胭是那些人给我们的代号,‘诸’加上我们的名字,你是诸胭,我是诸白。”
说到这,贺楼白顿了下来,正色说道,“阿胭,单于此次命我带你回归,除了因为与司马越的协约外,还有一件事。”
荀凉看他突然认真起来,猜想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也收敛了神色,问道,“什么事?”
“慕容单于准备迁都大棘城,希望阿胭能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