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阵唧唧喳喳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向他们的耳郭涌来,他们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迹象。
就在他们感到奇怪的时候,眼前突然晃过一道道阴影,天空仿佛突然一下子黑了下来,他们抬起头来,看到了头顶上密密麻麻的飞鸟,像一片片云彩从他们的头顶上迅疾地掠过。
“啊啊。”他们的嘴里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啧啧声,他们都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样的奇观,在一个机关大院内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更为奇特的还在后头,他们看到一些彩色的小鸟突然从天空中俯冲下来,一头朝小青楼的墙面上撞去,并发出噼噼啪啪的撞击声,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旋涡中,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天空中纷飞着细碎的羽毛,他们泥塑木雕般站立着,任那些飞羽粘在他们的头发上和脸上,就像站在野外迎接冬天的第一场雪。
更多的人闻讯赶来,也和他们一样,嘴里发出了惊奇的啧啧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鸟一头撞在墙上,然后从蓝色的墙面上反弹出去,像石块一样掉落在地上,死了。
五分钟后,一切归于岑寂。小青楼前面的空地上一片狼藉,人们这才大梦初醒似的向地上的那些死鸟走了过去,那是一些有着彩色羽毛和红色嘴唇的小鸟,很快就有人认出是红嘴相思鸟。
厅机关的工作人员几乎倾巢而出,保卫处的人迅速来维持现场,有人大声地打着市畜牧局动物防疫站的电话,要求他们来查明情况,刑侦总队的法医戴着手套和口罩把小鸟的尸体隔离保护起来,并画出警戒线,不准人们碰触,现场顿时透出一种紧张而不安的气氛。
在防疫站工作人员到来之前,人们纷纷猜测,有的担心说是不是瘟疫又要来了?最近几年,随着非典、禽流感等流行疾病的涌入,早已经让人吓破了胆,当有人提到瘟疫这两个字,几乎所有人的人眼睛里都流露出惊恐。
有一种说法,可能是鸟群在飞行时误撞,还有一个说法,这些红嘴相思鸟一定是自杀,是殉情。余致力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他面孔白皙,戴着一副眼镜,正用一种激动的口吻跟身边的女孩讲解,他说,红嘴相思鸟是一种特别痴情的鸟,他们总是成双成对,若是相爱,必定会不离不弃,要是一方遇难死了,另一方绝对不会苟活,会殉情而死。他的话语引得身边的那个女孩欷歔不已。
“它们真的是殉情自杀吗?”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
“不一定,按科学上讲应该不是这样的。”有人回答。
“数一数,看看是多少只,要是成双成对的话,可能就真是殉情。”
“一、二、三。”有人真的走了过去,数起了地上的死鸟。
“是四十八只!”不一会儿,那人惊叫起来。
“真的是成双成对。”人们纷纷惊叹起来。
就在这时,动物防疫站的人开着车过来了,他们带着工具,把小鸟的尸体装进他们带来的白色器皿,还有条不紊地对场地进行了卫生防疫处理,就在他们忙碌时,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人们的提问。没事的,你们放心好了,不是什么瘟疫,肯定不是,至于死因,现在还没有权威的回答,是不是殉情,不好说,这种想法很美,的确很美,我是这么想的,希望你们也这么想,一个年轻的检疫人员淡淡地笑着说。
红嘴相思鸟自撞死亡事件在厅机关大院引起了轩然大波,无论是上班还是下班,他们一直在讨论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虽说不过是一些小鸟,不管是自杀,是殉情,还是意外死亡,对于一个公安厅机关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在那些捉摸不定的公务员的心灵上,小鸟的遭遇和命运,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那些平素迷信的人,就有了隐隐的不安,公安厅说不定又会出什么大事。
这天刚刚上班,林黛芳就把宋清如和余致力两位副处长喊到她的办公室,说她想拍一部电视短剧《警魂》,她认识一个导演,他的手中已经有了现成的剧本,她看了一下,觉得非常不错。林黛芳简明扼要地阐明了拍摄《警魂》的重要意义。余致力和宋清如都分别就运作、经费等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担忧,而林黛芳付之一笑,说他们的担忧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她一次次说服他们,作为一名领导,林黛芳说服人的能力是一流的,很快,余致力和宋清如就不得不心悦诚服地同意了她的举措。
“那就这样吧,我还要外出办件事情,下午开会时再拟定具体方案。”
林黛芳说着,急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
余致力吃过中饭,就来到了办公室上网查看有关电视短剧的情况,他对这一行还很陌生,想事先了解一下,为下午的会议作准备。刚刚浏览了几个网页,他就接到了季声瑜打来的电话。
“出大事了!”
“什么事啊?”
余致力的心里一紧,季声瑜不是个一惊一乍的人,他说出了大事,就一定是大事,他不是那种善于夸大其词的人。
季声瑜告诉余致力,真是想不到,林黛芳竟然和黄奇志有一腿,她在他家幽会,被他老婆逮着了,他老婆挥舞着菜刀把林黛芳给砍伤了。
“是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啊,林黛芳已经送往医院抢救,据说伤得很严重,脸上和手上被砍了好几刀,特别是脸上,伤得很重。”
余致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天也回不过神来,仿佛置身在噩梦中。他的身子向后仰,手臂无力地垂下,他就像一件没有挂好的衣服,一点一点地从椅子上滑下,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十多分钟后,宋清如过来敲他办公室的门,他才从地上爬起。
宋清如的神色很慌张,用沉重的口吻问他:“林处出事了,你知道吧?”
余致力无力地点点头。
二十四处的人纷纷来到了办公室,他们尽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碰到人就问:“怎么会这样?”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
没有多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弄清楚了。老黄的老婆是一家报社的工会干部,儿子在美国读书。老黄的岳母病了,老黄老婆就向单位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娘家照顾母亲去了。她的娘家在向南市。想不到她会突然杀一个回马枪。据说,她回来是拿存折和金饰的,她回娘家的第一晚就做了一梦,梦见自己的家被小偷洗劫一空。那个梦弄得老黄老婆心神不宁,老黄工作忙、应酬多,平时又是个很粗心的人,有时出门,就带一下,连反锁门的习惯都没有。于是在第三天,她要她开出租车的弟弟把她送回莫城的家。
老黄老婆打开门时,想不到老黄和林黛芳正坐在沙发上,紧紧地搂抱在一起。老黄老婆发现了这对衣冠不整的狗男女之后,气愤之极,大骂林黛芳是淫妇。林黛芳在一边当然做不得声,她和他的关系除了他们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的,而且,他们的幽会一共也就那么几次。她已经一两年没有和老黄单独在一起了,真的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倒霉。老黄老婆从厨房里抽出一把锋利的菜刀,她完全失去了理智,挥舞着菜刀砍向他们……
见到林黛芳身上挨了几刀,瘫软在地上,浑身鲜血直流,老黄跪在地上,哭号着哀求他的老婆高抬贵手。
老黄老婆的弟弟在楼下等她,见她久等不来,打电话也不接,就到她家来找她。
老黄老婆见弟弟来了,她再度发狂,用刀尖指着老黄,扬言要把他也给废了。幸亏她弟弟眼疾手快,把她的刀给夺了,并打了110,现在,派出所、区公安局、省厅等各级机关都介入了此案。
第二天,传来消息,老黄的老婆被刑拘,老黄被“双规”。
第三天晚上,余致力和宋清如、王秀珍、常志勇到林黛芳所在的医院去看林黛芳。他们在病房的门口被曾锋挡住了。余致力没有想到曾锋会在,他一直在陪着她,肯定连觉都没有睡过。看到眼睛通红的曾锋,余致力心里好受了不少。曾锋一直没有再婚,想起几年前他为了洗清他们的冤屈而奔走,余致力的心中更是感动不已。看来曾锋是一个不错的男人,这还真是林黛芳的福气啊。
曾锋说林黛芳刚动完手术不久,情绪也不稳定,不愿意见任何人,医生也说,要是她情绪不稳定的话,会影响她伤口的痊愈,曾锋请他们理解。他们纷纷点头表示理解,把花篮和水果留下,就走了。
事后,厅政治部的领导专门来到二十四处开了一个现场会,说厅里正在调查此事,希望大家不要接受任何新闻媒体的采访,也不要相信谣言,更不要在社会上传播小道信息,处里的日常工作暂时由宋清如和余致力两名副处长负责。
一个月之后,传来处理结果,撤销黄奇志公安厅副厅长的职务,降为副处级,提前退休。撤销林黛芳政治部副主任兼二十四处处长职务,降为正科级。
没过多久,一件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又发生了。余致力竟然被任命为二十四处处长。都说他运气好,要是林黛芳不出事,他要当上一处之长,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在公安厅,他可不是个显山露水的人,副处长才当了不到两年,就提拔了,这在整个公安厅最近十年来没有先例,都纷纷传说他是白万军的红人,余致力一下子成为全厅关注的焦点。
余致力听到这些传言,只是淡然一笑。
林黛芳一直没来二十四处上班。
事发八个月后,余致力在街上偶然遇到了林黛芳,林黛芳见到他的时候已经相当平静,还对他微微一笑。她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额头上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个面孔。
“还好吗?”余致力问。
“还好。”林黛芳答。
“想来上班的话就随时来上班,有什么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好的,谢谢。”
林黛芳说着,再一次对余致力莞尔一笑,余致力也朝她笑了一下,这时,他突然看到了她脸上蜿蜒着的淡红色的伤疤,他多次听人说过,林黛芳已经被毁容了,虽然做过几次整容手术,但脸上还是留有瘢痕,他知道她是个特别爱美的人,如今,她的脸上却留下了伤疤,这种创伤对她来说,肯定是致命的。他曾经多次想象过她的脸,觉得她的脸原来那么美,留点瘢痕应该并不太难看,但他看到之后,仍然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他连忙把头扭到一边去。
林黛芳很快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余致力望着她的背影,泪水突然汹涌而出,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狂喊。
“黛芳,对不起啊,我还是没有保护好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