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胜向我们通报了一个敌情,边境线上,敌军的特工部队再次袭击了我们的边境辎重中转站,上千吨的弹药和给养一夜之间化为灰烬。马德胜说,敌人仍然是那支所谓的“英雄特工队”,据可靠情报来源说,这支特工队的指挥官叫阮世雄,我们齐琼河作战的老对手。
马德胜接着宣读了我和林中虎的任命:侦察大队大队长是林中虎,我是副大队长。
马德胜说:“我不管他是什么英雄特工队,还是狗熊特工队,你两个的任务是让他们从边境线上彻底消失,这些家伙屡屡得手,确实有点欺人太甚。我当时就向统帅部申请过,我们不能那么早地撤军,应该沉住气把敌人军队的残渣余孽清除干净,这些跳梁小丑,常常把我们的人道主义当作是软弱可欺。大规模的战争已经平息四年了,边境线上仍然硝烟弥漫。对待这样的国家,确实不应该手软。”
林中虎说:“首长请放心,我们绝不辜负您的期望,争取捷报频传。”
马德胜一把抓住林中虎的肩膀晃了晃说:“好,我等你们的好消息。”继而,他话题一转又说:“不是你再三求我,我是不会让你再返战场的,我知道,你对顾大海的感情很深,娶了她的遗孀,她和孩子们都在等着你回来的,为了他们,也不能莽撞,要活着回来,你们都要活着回来,国家的经济在发展,好日子说来就来了。”
林中虎说:“我明白,首长,我会注意的,我和天龙把侦察营这200名精英带上去,就会努力把他们安全地带回来。”
马德胜接过话说:“战争是要死人的,可我们还是要尽量地少死人,我这一辈子,见的死人太多了,心就硬了。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哪一仗都得死人,死了就地埋了,眼泪都没来得及流一滴,捡起地上的枪就接着冲锋了。静下来想想,这些人都是身边的亲人。仗一打起来就会血流成河,军人,干的就是随时掉脑袋的营生,战场上不死人,根本不现实。可死掉一个人就会伤一大家子人的心,就会让他们的亲人一辈子得不到安生。”
4
林中虎走后,马德胜让我留下了。马德胜问起了我和梅雨婷的婚事。梅雨婷的父母又催促冯婉茹了。我沉默了一会儿说:“结婚的事还是等到轮战结束后再说吧。”马德胜抬起头眯起眼睛看了我一眼说:“你能这样想我看很好,你和婷婷的事你们要好好考虑,婚姻确实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作为军人,更大的事情莫过于战争,对于战争中最优秀的军人来说,他们身边的女人总是会受伤害。”
走出马德胜的办公室,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林中虎身上有着我所不具备的军人品质,他不愿意放弃每一次与强劲对手的对决。当然,我还了解他重返战场的另外一个原因,要想还顾大海一个清白,他就要亲手活捉阮世雄。
十日后,我们重返大西南。
我没想到,就在出征的一周前,梅雨婷匆匆赶来见我,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却是,马天龙,我们结婚吧。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严肃,我知道她能作出这样的决定是经历了整整一个冬天的煎熬。那天,我们坐在一家饭店的墙角。我望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想办法把自己激动的心情平静一下。窗外灰蒙蒙地下着春雨。路边的垂杨柳已经泛绿了,风雨中摇摆的样子婀娜多姿,春天来了,一切都会是新的么?我的目光不敢和梅雨婷相对,我害怕我会灼伤她的眼睛。跟梅雨婷在一起的愿望十分迫切,可此刻,我真的无法回答她。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答应和我结婚。梅雨婷那张水仙一般洁净清纯的脸微含着羞涩的粉红。她是个害羞的人。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出乎我的意外。说实在的,我是个俗人。我同样期待美好的大团圆结局,很不愿意看到生死离别的场面,可很快,我必须再次面对战场上更凶残的敌人。作为军队的一支尖刀部队,我们或许更多的时候是必须正面美丽而凄婉的悲剧。我没有回答她,也没有拒绝。梅雨婷说,就在昨天,我突然明白,我和林中虎的爱情早在战争爆发后就开始一点一点枯萎了,虽然我不能再像爱他那样爱上一个人,可是我不能永远就生活在林中虎的痕迹里。我们的爱情已经停止了,凝固成了标本,置放在过去的时光里。
我沉默了很久,我渴望与她在一起的心情与日俱增,火焰一样炽热。可我不得不对她说,婷婷,我暂时还不能娶你。梅雨婷问我,是因为战争吗?我点了点头。梅雨婷长舒一口气说,我也是军人,我不惧怕生死分离。我说,可是我怕,那样就永远失去你了。
梅雨婷的眼睛潮湿了。她伸出细柔的手指,触摸了我的左手。我的手指也紧紧地抓住了她的五指,目光就这样交汇在一起,我第一次感觉到,她的眼睛是这样的美丽。一种喜悦从悲憾中钻出来,蔓延我的全身。这种喜悦是如此短暂地从指间流淌,如此的昙花一现,而代价却如此之大,这样流逝让我无法忍受,或许错过了这样的时刻,我就会永远地失去她。
5
婚礼是在部队开拔前三日举行的。因为时间仓促,请的人不是太多。马德胜不是个张扬的人,婚宴只请了一些亲戚朋友。考虑到林中虎的感受,我没有告诉他,也没有告诉方晓珂。
林中虎接到作战命令的第二天就带着通信兵进了大山,他要再一次对无线电台进行野外通信网络测试。上次作战的教训让我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战场上的生存机会只留给准备充足的人。婚礼在驻地一家酒家举行。这是冯婉茹和梅家父母找的地方。梅家父母一周前就赶到了我们家,他们租住了一家宾馆,算是娘家。结婚前的一夜,梅雨婷在父母的房间里呆了一夜。我也在家里被冯婉茹布置得喜庆的房间里一夜未眠。我原以为结婚是一件幸福喜悦的事情,我此刻的心情却五味杂陈。我猜想梅雨婷躺在宾馆的床上心情也十分复杂,和我结婚,就意味着她必须同过去的一切完全告别。可是,仅仅一个仪式就能把刻骨铭心的爱情全部忘掉吗?
第二天清晨,我带着结婚的车队风风光光地去接新娘。打开门的一瞬间,我被梅雨婷的美丽惊呆了。丰满修长的身材,一袭雪白的长裙,面若桃花的脸庞。我眼前俨然一个漂亮的天使。梅家父亲拉着我和梅雨婷的手说,龙龙,从今天起,我就把婷婷交给你了,爸爸祝福你们白头到老。看着我傻傻的样子,梅家的一个表姐笑着说,别傻站着了,快一点抱着你的新娘子上车吧。我张开双臂,把梅雨婷抱在了怀里。
那一夜,我拥抱着梅雨婷入眠。夜很静,梅雨婷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柔和的灯光下微微颤动着。我们彼此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无数个日子里,我渴望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她化妆的嘴唇粉红娇嫩,变得潮湿而透明。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青春岁月里,多少次梦中出现的意境真实再现了,反而让人觉得不大真实。梦中跟她接吻的感觉尽管激烈但缺少韵味。而此刻,两个成熟的男女将彼此的双唇交融在一起时,心灵和肉体的震颤瞬间被启动了。我慢慢地将双手伸到她的背后,一双晶莹剔透的乳房玉兔般跳跃出来,她发出了微微颤抖的呻吟,微微睁开的双眼迷离朦胧。闪电般的欲望横贯我的全身,激情在沾满汗水的肉体上像汹涌的潮汐一波一波地覆盖过柔软的沙滩……
一切过去。梅雨婷翻过身躯,抽搐着肩头无声哭泣。雪白的床单上留下了一片猩红。那朵宛若雪地绽放的猩红在梅雨婷的哭泣里显得有些冰冷、哀艳,可还是点燃了我火热的目光。林中虎是个君子,他和梅雨婷的爱情纯洁得像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