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路清晨穿着棉布细格裙子，白色帆布鞋，一头黑发扎成马尾，站在公园边的石阶上。不断有雨水顺着发梢滴下，打湿了她的眼睛。
可是她的视线明净，可以清楚看到李溯宇和南梦谈笑的每一个动作。他们坐在离她十米开外的凉亭内，雨水滤过八角屋檐，碎在积水上飞溅成花。
路清晨感觉很难过，她以为她应该习惯这种难过的感觉。
她咬住唇，用力擦去眼角的雨水，发现雨雾中有个人影在朝这边靠近。
蓝色雨伞，击打着伞面所以飞溅的雨珠，伞下微垂着头的少年，他穿着白衬衫和白色休闲裤。
路清晨对白色近乎偏执的喜欢，她觉得白色代表安静优雅，一个敢于穿白衬衫的男生，绝不会是个难看的男生——当然，她会有这种观念，完全是因为李溯宇喜欢白色。
白衣少年渐渐走近，他走到路清晨面前，把伞递给她。
路清晨奇怪地看着他。他抬起头，被风吹乱的刘海纷乱遮住眉目，只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尖削下颌。她觉得她一定是在做梦，李溯宇明明就在不远处的凉亭，可面前这个少年有着和李溯宇一样的容貌。
路清晨甩了甩头，少年依然站在她面前，手里的伞撑在两人头顶。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见到你了。”他的眼神淡淡的，连声线都跟李溯宇如出一辙，“路清晨……”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还知道你很多的事。”他笑着，擦去她眼角的水迹，“那么，满意你看到的我吗？不会……再讨厌了吧？”
路清晨下意识退后两步，避开他的触碰：“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为了遇见你才来到这里，你就叫我遇吧。”
遇？
“——路清晨，你在跟谁说话？”
不远处，李溯宇的声音传过来。清晨看了一眼凉亭那边，他正在朝她说话：“见鬼的天气，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的。你呆子吗，在那边淋什么雨？”
路清晨嗫嚅：“是你让我走远点，不要打扰你们的。附近又没有遮雨的地方。”
“你猪啊，不知道去买伞？！”
“我……没有钱。”
“白痴！过来给你钱。”
“哦。”
路清晨朝凉亭那边跑去，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少年站的地方，空荡荡的哪还有人啊。
奇怪，难道那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就在她这么以为的时候，她的眼睛落在空地上撑开的一把伞，是刚刚那个少年留下的：蓝色伞面，塑料把柄，在雨中轻轻地滚动了两圈。
路清晨走过去，拾起那把伞上下打量着，发现伞柄上贴着纸条：
路清晨（收）
路清晨再次左右张望，浩大的雨势遮住了一切远处的景物，朦朦胧胧，有种飘渺的不真实感。
她觉得这一定是上帝跟她开的玩笑！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长得跟李溯宇一模一样的少年，一定是被雨水冲来的。
呃……他或许是雨精灵也不一定！
02.
“麻烦你，别总当个跟屁虫！”
走到小区前的花岗街时，雨已经停得差不多，李溯宇收起伞甩了甩。
路清晨浑身都湿透了，裙子皱巴巴贴着身体，头发凌乱不堪，身体单薄地在冷风里发抖。她小跑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伞，像往常面对他的质问时一样微笑：“对不起哦，我答应过阿姨要好好照顾你的。”
李溯宇穿着白色运动衫，白色运动包斜跨在肩后，表情懒洋洋的，目光却锐利得要死：“这不包括约会时也干扰我吧？”
“我……一直离得很远，有干扰到你们约会吗？”
“路清晨，你别再装蒜了！就算你离得很远，你的存在也一样会干扰到我。”他皱眉开始数落她的罪行，“一看到你淋雨也要妨碍我们，我就火大！你知道我火大就会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就会脾气暴躁！”
“我知道……”路清晨无辜地缩了缩脖子，“你现在就在脾气暴躁地对我发火！我下次会注意，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弱一点。”
李溯宇扬起眉毛：“你还敢有下次？！”
“别这么生气嘛！”路清晨讨好地说道，“你以前也有交往过别的女朋友，你们约会我参与你都不会生气。”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比她们都漂亮。”
路清晨当然知道，南梦漂亮，而且是众所公认的漂亮。路清晨第一次见到她，震惊得足足有三分钟没有回过神。天啊！路清晨当时想，就算电影里的偶像明星也不过如此吧。难怪李溯宇第一次见到她，视线就定到她的脸上再也移不开了。
路清晨郁闷地抓住那把伞，漂亮有什么了不起！如果她能变得漂亮……
唉，那是不可能的事。
路清晨忽然想起那个雨精灵少年。他长得真的跟李溯宇超像的！这样说起来，伞柄上贴着的“路清晨（收）”四个字，都跟李溯宇的笔迹一样。
路清晨忽然一头撞到肉墙上，原来只顾着胡思乱想，她没注意到李溯宇已经停下来，正面对着自己：“发什么呆！手伸出来！”
“啊？”
路清晨刚把手伸出去，李溯宇松开指头，几枚一元硬币落到她掌心里：“听说蛋挞游戏城门口有卖扭蛋的自动贩卖机。”
“溯宇想要玩扭蛋？是哦，最近学校很流行。”
“白痴，我又不像你们女生。”
“那是……”南梦？
“知道就好。”
路清晨抓着硬币的手一僵，表情也僵在当场。自从李溯宇跟南梦交往后，他好像整个人都变了，他的脑里心里装的全是南梦，连最小的一个角落都放不下她。
李溯宇眼神意味深长：“发什么呆，下午你没空？”
路清晨垂下头摇了摇，将自己失落的表情隐藏：“没有啊……有空的。”
03.
下午，刚下雨后的天空剔透得像蓝水晶一样美丽，蛋挞形的高大建筑坐落在广场附近，四周聚集着很多游客，大多是周末出来游玩的学生。
“很遗憾，您没有成功，请再试一次吧。”
电子声音从扭蛋贩卖机里发出来，闪烁的红灯还变幻成了一个哭脸。
路清晨跳脚——这根本不是自动贩卖机，而是抓扭蛋的游戏机，钱都被骗光了啦！
路清晨光着脚坐在广场边的石阶上，她低着头，涨红着双颊，在她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双白色运动鞋，以及运动鞋下压着一张标价六十元的白纸。在她周围聚集了一小拨人，全都看热闹地对她指指点点。
“喂，她在干什么呀？”
“说是要卖掉自己的新鞋，只用商城里的一半价钱。”
“什么牌子的？我看看。”
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路清晨，她觉得胸口窒息，就快要没有勇气再呆下去了。她猛地起身要走，可一想到临走时李溯宇的话：
“路清晨，我拜托你的事别忘记了，周一我有用。”
“知道了，我一定会把扭蛋买回来的！”
路清晨是孤儿，妈妈未婚生下她后不久病逝。从此她被邻居——李溯宇一家收养。这双鞋，是上个月李阿姨送她的生日礼物。
终于，有一双手拿起了鞋子：“小姑娘，你这双鞋要卖吗？我出四十。”
“四十？”路清晨微微皱眉，“这是我穿过的第二次，九成新，而且……”
“哼，商城还打折呢！二手货你还想卖半价？”
悬挂在天空的太阳红彤彤的，随着时间推移，以温柔的姿态降落下去。广场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摊贩全都撤去，游戏城也不再那么喧哗。天一点一点黑下来，所有的店面都亮起了灯火。
“很遗憾，您没有成功，请再试一次吧。”
当最后一枚硬币被无情的机子吞没进去时，路清晨觉得累了，她背靠着贩卖机蹲下去，双手抱着双膝。赤着的脚踩在地面上，就跟她的心一样，冰凉、无助……
怎么办啊？她懊恼地抓住头发……李溯宇一定会勃然大怒！
就在这时，她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她下意识抬起头，昏暗灯光下，一个人影在朝她走来。
雨精灵！
他依然是上午那身白衣，面容深邃俊朗，皮肤如牛奶般白皙。分明和李溯宇长着同一张脸，因为表情不同，而显示出来的气质也不一样。
少年走到她面前，手里的纸袋递给她。她只知道傻傻地张着嘴。他打开纸袋，将一双白色球鞋放到她脚前，鞋面上也贴着一张“路清晨（收）”的纸条。
路清晨的嘴巴张了又合，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雨精灵！”
“雨精灵？”
“对啊，如果你不是精灵，怎么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只有这么认为你才能接受的话……随便吧。”他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准备给她穿上鞋子，可目光在触及到她的脚趾头时，他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路清晨这才意识到，她的脚趾头被粗糙的地面磕破了皮。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疼惜，眉头也皱紧了。
路清晨有些呆住，她开始搞不清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而面前这个轮廓英俊的男人到底是李溯宇还是……
04.
周一，路清晨手里提着两个人的书包，她尽力让自己跟紧李溯宇的脚步，受伤的脚趾却不断传来刺痛感。
直到现在，她依然不敢相信——那个叫遇的少年，不但送给她鞋子，还帮她抓出扭蛋。当时她只顾着惊讶，都忘记向他道谢！
“喂，发什么呆！”走在前面的李溯宇忽然回头，凶巴巴地朝她喊。
路清晨回过神，撇撇嘴——如果不是李溯宇的个性跟那个少年差太多，不然她真会以为是同一个人。
“溯宇……”她迟疑地问道，“你没有同胞兄弟吧？就是双胞胎之类的……或者跟你长得很像的表兄弟。”
“白痴，没有！”
“你保证？”她嘀咕着，“唉，你保证也没有用，或许连你也不知道……”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头壳坏掉了？”他终于把注意力放到她脚上，“脚怎么了，走这么慢！”
路清晨摇头：“没有啊，我是觉得路边的风景很美。”说着她左右张望，装作看四周风景的样子，“每天都只顾着匆忙上学，溯宇，我们都没心情欣赏这美丽的风景！”
李溯宇拿过她手里的书包甩到肩上：“你很闲就慢慢欣赏，我走了。”
“喂，溯宇——”
才站在教室门口，路清晨就看到李溯宇和南梦靠在窗边课桌上。南梦的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听到李溯宇低声说了点什么，嘴角的笑意加深，露出嘴边好看的一对梨涡。有光芒穿过玻璃窗柔柔地洒进来，在他们周遭的空间快乐地闪耀。
路清晨把李溯宇散乱的鞋子摆正，脱下自己的鞋，一起放进学生专用鞋柜里。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取下书包，拿出几何书准备预习第一节的内容。
“喂，这个给你。”耳边传来李溯宇说话的声音。
“这个？扭蛋！”南梦很开心。
“你不是说想要吗？我昨天路过贩卖机就顺手买了。”
“你买的？”
“嗯。”
南梦嘴角的微笑立即淡去，她把扭蛋放回李溯宇手里：“我不要了。”
“你不是说喜欢吗？”
“扭蛋不直接对外出售，而是靠运气和技术抓的。连这种最基础知识都不知道的你——”南梦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李溯宇，如果扭蛋不是你抓的，我根本不想要。”
“都是扭蛋，有什么区别？”
“笨蛋，当然有很大很大的区别！不理你了！”
李溯宇的视线忽然恶狠狠地朝路清晨望来，正好和路清晨看过去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路清晨低下头，慌乱翻着手里的书，一只手突然将她的几何书抽走。
“路清晨！”李溯宇的声音里全是怒气，“这破玩艺原来是你抓的？”
“嗯……”
“为什么骗我是投币买的？！”
“我……没有骗你，是你自以为是投币买的。”
李溯宇一拳头砸在她的课桌上：“闭嘴！你应该事先告诉我！为了看我露馅，你故意隐瞒的是不是？恶毒的女人！”
“对不起……”
“罚你一个星期不准跟我说话！”
“啊，一个星期？”路清晨的唇无助地动了动，想要替自己辩解点什么。
李溯宇猛地伸出的一根指头打住她：“闭嘴，时间从今天开始算！”
05.
路清晨垂下头，从树叶缝隙里洒下来的光点印在她身上，她的头发柔柔的，裙子像花一样苍白地散在草地上。
在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日记本，而她在认真写着：
我喜欢上了一个混蛋。
他总是凶我、骂我、欺负我、命令我、无视我、冷淡我……
可我是个笨蛋，喜欢他屈起手指敲我的头，喜欢他用凶巴巴的口气跟我说话，喜欢他弄坏我的笔盒，喜欢他……
今天，我的心又受伤了，溯宇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扭蛋丢进了垃圾桶，还罚我一个星期不准跟他说话。这种被丢弃的心情从我出生就伴随我，仿佛我天生就是不被喜爱的孩子，不管我怎样努力争取，都没有用……
“路清晨，原来你在这里啊。”
路清晨惊讶地抬起头，眼角边一颗泪珠没来得及隐藏，在光斑下像颗钻石飞快地滑进了草丛里。
面前站着的是路清晨班里的女孩：“你刚刚……咳，是李溯宇让我来找你的。”
李溯宇？！
路清晨合上日记本，微微笑道：“嗯，他在哪里？”不是说要她一个星期都别跟他说话吗？难道忽然改变主意了？！
“他跟南梦翘课去看电影了，刚刚老师发了四张练习试卷，做不完的不能放学回家。所以，李溯宇和南梦的试卷——都交给你了。”
唉，不可以和他说话但不代表她可以逃脱虐待啊！
夕阳的余辉洒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渡着一层茸茸的光芒。教室里很安静，空荡荡的课桌间只留下来几个苦思冥想做题的学生，最后，连那几个学生都交卷离开了。
学习委员放下手里的课外书，把一沓试卷抱到路清晨课桌上：“喂，你简直太慢了，等你写完后把这些试卷送到老师办公室，我要先回家了。”
路清晨头也不抬地做题：“哦，好。”
“很辛苦呢，这么多问答题……即便是抄，手也要麻痹了吧。”学习委员抓起自己的书包，一脸同情地说道，“那么路清晨同学，就辛苦你了，一定要做完才准回家哦！”
“嗯嗯……”
路清晨是心甘情愿的。喜欢上一个混蛋，就会经常遭受这样的对待，她必须习惯。
可是以前都只要做她和李溯宇那份作业就好啊，这次加上南梦的，路清晨吃不消地把手甩了又甩，真的很怀疑自己全部写完后手指头会不会抽筋。
“吱嘎——”，轻掩的教室门被推开的声音。
路清晨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去关注这些，直到她身边的椅子被拉开——
路清晨疑惑侧头，看到李溯宇那张眉目分明的脸！不对，不是李溯宇，是遇。他低垂着眼看着那些散乱的试卷，眉心皱起来：“笨蛋，其实你可以不必做的。”
路清晨咬住笔杆：“呃，你这次又是来帮我的吗？”
“嗯。”
“每次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吗？”
“嗯……”他接过她手里的笔，把试卷拿过去，一边刷刷地抄写，一边说，“不过我会尽量等到没有其他人的时候。”
06.
路清晨梦见自己站在贴着海报的公告栏前。那张海报里画着本市最大的游乐场，豪华的旋转木马有上千台闪光灯，在夜色中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红鼻子小丑坐在巨大的红苹果上，白色的绵羊一个接一个跳过火圈，还有穿着西装和婚纱的猴子……
一个声音轻轻地响在路清晨耳边：“游乐场，想去吗？”
路清晨点点头。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游乐场的入场券交到她手里。
紧接着场景一变，路清晨坐在金色的木马上，浩大的旋转木马就像上了发条的音乐盒，旋转着发出悦耳的音乐。
路清晨穿着层层叠叠的蕾丝裙，头上戴着银色的公主冠，在一上一下起伏的木马上幸福欢笑：“哇，好美哦……”
“喜欢吗？”身后追上来的木马上，少年一身白衣，侧脸在灯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路清晨笑着说：“嗯，我好喜欢，谢谢溯宇！”
“我是遇。”
那张有着和李溯宇一模一样面孔的少年，他说他叫遇。
遇……是谁啊？！
路清晨猛地惊醒，从自己的床上跳坐起来，窗外已经是晨曦显露的清晨了——
路清晨这才想起，遇就是自己的守护神啊！一个月前的雨天，她在公园里遇见他，从此以后，每当她遇到困难，他都会及时出现。
路清晨掰起指头计算这个月遇帮过她的事：她不小心弄坏同学的MP3后，他送了个最新款的MP4；值日时被落跑的同学丢下，他帮她一起打扫卫生；第N次驻步渴望已久的蛋糕店，却在第二天看到抽屉里的栗子蛋糕……
一件、两件、三件……路清晨把十个手指头都数完了，发现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计算。
就像突然多了只帮她解决麻烦的叮当猫！这种生活真是美好，如果能一直这样美好地过下去就好了！
“奇怪，OPPO这个型号的MP4根本没有发行啊，我在官网找了半天。”
“难道是盗版的？”
“做工这么精致，一点也不像盗版。而且你们看，它的功能也太强大了吧，我觉得这么先进的产品起码要几年后才能做得出来吧。”
路清晨刚走进教室，就被许多的目光所注视。
女孩们全都朝她围拢，各种赞扬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路清晨你终于来了，快告诉我们，这个MP4你在哪里买的？”“拜托，我们都很喜欢，也带我们去买好不好？”“路清晨，路清晨……”
七嘴八舌的声音让路清晨的脑袋都快爆炸了。
她试图挤出包围圈，可是没有成功：“等一下，你们别挤……我不知道……这个MP4是我朋友送我的！”
“朋友？”
女生们一愣，热情才有消减的趋势，又立即上扬了：“什么朋友，你问问他也行啊！”“不如介绍我们认识吧？”“路清晨，拜托你，一定要帮我买到这款MP4！”
“好吧……”路清晨叹口气，“等碰到他，我帮你们问问情况。”
得到满意的答复，女生们缠着路清晨预定了购买数额，这才潮水般退去。
路清晨松气，趴在自己的座位上，猛地感觉一道视线正在灼烧她。她抬头望去，发现李溯宇正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她。
路清晨一愣，这段时间他忙着接南梦上学、放学和约会，路清晨忙着和遇见面，虽然他们同住一个屋檐，碰面的机会却变得相当少了。
路清晨张了张嘴，连打招呼的声音都底气不足：“早上……好。”
“不错啊。”李溯宇的表情懒洋洋的，却有股恼火的成分，“难得你这种人也能交到朋友。”
路清晨无奈地垮下肩膀……是啦，从小她就因为跟李溯宇走得近，而成为别的女生嫉妒和厌恶的存在。她根本都交不到一个朋友！
可是李溯宇说话也不用这么恶毒吧？他就这么希望她不受欢迎吗？
07.
李溯宇扔下球拍，坐在网球场边的看台上。旁边的男生陈瑞丢给他一瓶水，以胳膊肘撞他的肩膀：“有心事？你今天不在状态。”
李溯宇猛喝了一大口水，拿下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拭汗水：“能有什么心事？”
“隐疾什么的。”
“体检的通知结果单下来了，毫无悬念的身体健康。”他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嘲讽地掀起嘴角，“唉，没有意外的生活真是了无生趣啊。”
“你小子要被我的拳头打进医院才好！”陈瑞也用拳头击了一下李溯宇的胸口，“没事就好，我先下场了！一会儿跟我来一场勇猛的网球大战！”
李溯宇比划了个OK的手势，扬起头看天外刺眼的阳光。
他的眼睛被照射出光晕，眼前再次浮现出反常的路清晨——这一个月以来，她经常会神秘兮兮地失踪；每天都在抽屉里收到一份栗子蛋糕；不时对着教科书发呆傻笑；对李溯宇的话和行为都不再关心……
种种迹象表明：她恋爱了。
那丫头也会被男生看上？他不屑地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难看到了极点。
“李溯宇，下场！”网球场上的陈瑞朝他挥拳。
李溯宇浑身煞气地走下看台，刚上场就打出一记充满怒气的必杀球，球体卡在护栏网上。
“李溯宇，你在搞什么鬼？！”
李溯宇咬住牙齿：都是你，路清晨，一天到晚在我的脑子里乱晃！见鬼！
阿嚏——
路清晨揉了揉鼻子，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从这里的走廊可以看到网球场，李溯宇在场上起步、跳跃、挡球，一举一动都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华。
路清晨的目光变得温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出一个笑容。
真的……好想一直这样看着他啊。混蛋的他、孩子气的他、暴躁的他、放声大笑的他……
可是她知道，远远的就好，太近了，一定会给他带来困扰吧？
仿佛有着某种意识，李溯宇忽然朝教学楼这边的方向看来。路清晨心脏一跳，飞快别开脸，加快了脚步朝前走。
“咚咚咚”，她敲响办公室的门。
埋首于一大堆试卷间的老师抬起头来，看到门口的女孩，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路清晨同学，请关上门。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有关你的体检通知结果单。”
……
路清晨离开学校，一路呆滞地朝前走着。她的脚步僵硬，仿佛被牵动的木偶，机械地在街道中穿行。夕阳的光芒照在她身上，她却感觉，那是最冰冷的刀锋。
“路清晨同学，我看了你的个人基本资料，上面表述你四岁时母亲因为食管癌病逝对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是一种遗传病？”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举步维艰。又走了一段路，她蹲下身去，就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在流失。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拼命告诉自己，可是体检通知结果单还紧紧地攥在她的手里。她双眼空洞地看着那张纸，就仿佛看着一个要把她撕裂的怪兽。
好久，她清醒过来，用力地撕扯那张纸。湿滑的液体流过她的双腮，她发现她哭了，她用手背快速地擦去眼泪。
呜咽从喉咙深处传出，她的整只手都变得湿漉漉的，而泪水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她不知道她在这里蹲了多久，双腿麻了，没有知觉，街道上由喧哗的人流到一片安静。
一双白色的球鞋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遇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他依然穿着好看的白色衣服，眼神柔和，侧脸在路灯下勾出阴暗和光明相交的轮廓：“……你还好吗？”
路清晨很快把头埋在双膝里，她用力摇了摇头：“谢谢，我很好。”
“你在哭？”
“没有……只是沙子飞到眼睛里了。”她小小的双肩不住颤抖，却逞强道，“对不起，你可不可以离开……我不想我更难堪的样子被你见到。”
“路清晨！”
08.
那个夜晚，好像所有的星星都跌进了海里，世界一片黑暗。路清晨瑟缩在黑暗的一角，听见一个声音不断轻柔地叫她：“清晨，清晨……清晨……路清晨……”
那个声音告诉她：路清晨，我一直在这里，守护着你，你不是一个人，不要害怕。
“路清晨！”
路清晨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深邃幽黑的瞳。少年手撑着床栏，俯身在她床边。他的眉头紧皱着，眼里透着心疼的表情。
“遇。”
“什么鱼？！睡傻了吧你。”他直起身子，表情恢复到往常一样火爆，“已经七点半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原来是李溯宇……
路清晨茫然地看着四周，发现她在自己的卧室。
“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漱洗。”李溯宇离开卧室，“喀嚓”关上房门。
早餐的时候，路清晨发现李溯宇的眼神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看她，每当她的眼神望过去，他又会飞快别开。
李妈妈把一杯牛奶放到路清晨面前：“清晨，你眼睛肿得像核桃哦，是不是被溯宇欺负了？”
“没有啊……”路清晨低下头。
“一定是溯宇最近忙着交女朋友，冷落了清晨！”李妈妈把一块涂上奶酪的面包放到她手里，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样的话，清晨也去找个男朋友吧。”
李溯宇嘴巴一撇：“嘁，妈你就别费心了，没有男生的眼光会这么差！”
“臭小子，你懂什么！我们家清晨是很漂亮的！”
路清晨只是更深地低下头，沉默着。他们都不知道，因为……
“老师，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我的病情你暂时不要通知我的家人好吗……我，因为是借住在他们家，不想给他们添太多的麻烦。”
“不行！你的病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那……你们能不能……联系到……我的亲生爸爸？”
比起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惶恐，她更害怕看到李溯宇一家伤心的表情。他们对她那么好，可是她却……
“喂，你真的没事吧？”李溯宇的脚踏车停在她面前，“上来，今天我载你。”
“不用了。”
“你这个状态怎么自己去学校，不想出车祸就上来。”
“真的不用了。”
“上来！”
路清晨绕过他，他追上来，路清晨又绕过他，他又追上来……反复几次，李溯宇恼火了：“路清晨！”
路清晨咬住唇，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你为什么要这么缠人，我都说不用了啊……你，去接你的女朋友吧，就像以前那样无视我就好了。请你……不要再挡着我了。”
她埋着头刚朝前走了几步，又被追上来的自行车挡住。
李溯宇吹着口哨：“好酸啊。你不会在吃醋吧？”
“我没有……”
“声音都变调了，喂，你到底在介意什么？”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
从路清晨眼睛里滑出来的晶莹泪水，猝不及防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李溯宇一愣，好久，才勉强地牵动嘴角，扯出个无奈的笑：“……至于吃醋吃到哭吗？我跟她其实已经……”
“李溯宇，大笨蛋！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路清晨拿开他的手，朝后退步。她的眼睛紧紧地锁着他的脸，目光眷恋，好像希望能以此将他的印象锁入脑海中一样。突然，她惊醒过来，折身朝相反的方向逃离。
09.
半个月后，天气进入盛夏的六月，同时也意味着期末考即将临近。
李溯宇斜坐在窗旁，嘴唇紧抿着，目光深邃幽暗，一直紧盯着手里抓着的一点。风从洞开的窗口吹进，掀起他衬衣一角，他整个人显得飘逸又忧郁。
一只拳头落在他肩上：“不得了啊，一脸失魂落魄。”
李溯宇下意识要收起手里的东西，被陈瑞眼疾手快抓在手里：“什么玩意，护身符？”
李溯宇皱着眉，眼神飞快瞟了一眼路清晨的座位，嗓音低沉地喊：“拿来！”
“这上面绣的‘溯宇’……可真够丑的。”
两人一阵争抢，护身符的袋口被拉开，一张相片从里面掉出来，飘在地上——是一张李溯宇和路清晨的合照，背面写着“李溯宇，要加油哦！”的字样。
陈瑞揶揄地笑着，李溯宇一拳揍在他脸上：“找死啊，滚。”
“行，我滚滚滚。”陈瑞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脚踏两条船，别晕船啊，让我这种帅哥对南梦有机可乘。”
李溯宇不感兴趣地冷哼一声：“嗯，半个月前你就应该下手。”
“什么？你们半个月前就分了？！”
李溯宇叹气，想起分手时南梦的话：“李溯宇，在你的心里我从来就不是意义特别的存在……跟你在一起，我一点被疼爱的感觉都没有。比起我，就连跟你住在一起的路清晨都让你在意得多！”
他怎么会在意路清晨……
他们从小就在一起，她总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遵从他的命令。在他的意识里，她会永远这样跟着他，眼睛里只看得到他的背影。是以前幸福太唾手可得，所以他不懂珍惜？
他以为她一直会是他的，可是……
该死！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走进来，身后紧跟着班主任。一瞬间，班里的视线全都落在他们身上。
中年男子走到路清晨面前，路清晨立即站起来，中年男子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什么话也没说地朝门口走去。
路清晨跟了出去，头低着，双肩垮着，好像承载了千斤的重量。
李溯宇的肩膀又被打了一拳，陈瑞把脑袋凑过来问：“那男人是谁啊，路清晨的爸？”
“不可能，她哪来的爸。”李溯宇望着路清晨空了的座位，困惑地皱紧眉头。
微风抚起碎花窗帘飞扬，办公室里格外安静，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老师目光局促，声音迟疑：“路清晨，这是你的爸爸路子昊先生。他听到你的遭遇后感到非常难过和自责，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你的存在。他今天来，是带你回家的。”
路清晨低着头，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鞋面。
她觉得她没有勇气看那个男人，她真的很不想离开李溯宇，离开李叔叔李阿姨和这个学校，她的心口翻滚着浓郁的哀伤……
可是，她不得不离开。
良久，她仿佛下定了重大决心一般，点头：“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10.
李家餐厅里飘着浓郁的饭菜香。李妈妈把一道红烧鱼端上桌，目光不经意落在路先生脸上，眼中划过一丝慌张的神色，继续回到厨房。
李爸爸给路先生斟上酒，脸上也是僵硬不安的笑意。
路清晨独自一人坐得很远，低着头，看着碗里的白饭。她感觉到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虽然她看不到，但她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是饭桌对面的李溯宇。
他的眼睛像刀一样刺进她的肌肤，让她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他在注意她、看着她。她的手指用力捏紧筷子，指关节泛出白印，有眼泪飞快地跌进碗里，她垂下头大口大口吃白饭。
“这么说，清晨已经答应路先生，要跟路先生一起生活？”李叔叔的声音低沉，让周遭的氛围陷入更紧张的僵局。
“嗯，清晨说她想过有父亲的生活。实在很抱歉，清晨这些年来麻烦你们……”
忽然，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路清晨突兀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我……吃饱了，先去收拾行李。”
临走前，她偷望了一眼李溯宇的位置，他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眼皮耷拉着，没有一点生机。
厨房里，传来瓷器不小心摔碎在地的声音……
路清晨用力关上门，眼泪就在那一刻夺眶而出。
路清晨，你在干什么，不要哭！不能让他们看出来你有伤心难过的痕迹！不许哭！
她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早在她向老师提出那种要求的时候，她就料到了今天，所以行李早就整顿好了。
她擦去腮边的泪水，打开房门，身体猛地僵住。
李溯宇站在门口，脸色少有的苍白，正用一种令人心碎的目光看着她。
路清晨下意识想要关上门，一只手插了进来，李溯宇强行从门缝里挤进来，关上房门。
路清晨连退了几步，眼中全是恐慌：“李溯宇……你，想干什么？”
李溯宇走到她面前，低声：“为什么？”
“我……”
“为什么要走？！”低声变为指责的低吼。
路清晨别开脸，声音僵硬地说：“我想跟爸爸一起生活。我知道，李叔叔和李阿姨都对我很好，我……我以后有空会来看他们的。”
“那么，我呢？”
路清晨的胸口突然堵得说不出话。
李溯宇嘲讽地笑着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
“如果不讨厌，可不可以——留下？”
路清晨震惊，她抬头看着李溯宇，他用从未有过的深情表情看着她。他的眼神漆黑明亮，似乎有水在里面流动。他是认真的？
他又走近了几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路清晨，我不会放你走！因为……你是我的！”
路清晨震惊地睁大眼，在瞬间惊呆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忽然俯身要吻她，她飞快地别过脸躲开。
“清晨……”
“走开。”
他反而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声音低沉而悲恸，从胸腔最深处发出：“清晨，我错了。我承认我错了……还不行吗？”
11.
路先生正在把行李放进跑车的后备箱里，路清晨站在小区门口跟李叔叔做最后的告别。李阿姨哭着，没说上几句话就已语不成调，路清晨感到一阵心酸，也低垂着头默默地流泪。
隐约听到李叔叔的声音模糊传来：“去吧，清晨。你过得幸福，才是我和你阿姨最乐意见到的！你过得开心就好！”
“嗯……”
一切都准备妥当，路清晨不敢回头地朝前走。站在车门口，她咬咬牙，狠心地拉住门把手。
就在这时，一个人抵住车门：“不准走。”
路清晨的心一惊，下意识回头对上李溯宇的脸。
“听见没有，留下来，不准走！”他抓着她的手就要跑，一只手摁住他的肩膀。
李叔叔架住他的胳膊：“溯宇，跟我回去。”
“爸，你放开我！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她被这个男人带走？”
“那是清晨的心愿。”
路清晨狠心上了车，看着道路前方。车子发动引擎，李溯宇忽然挣脱，追着车拍打着窗玻璃：“路清晨……我不会原谅你！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我讨厌你。”
李溯宇的动作一僵。
“我讨厌你霸道、自以为是、以欺负我为乐趣，还动不动耍孩子脾气……”路清晨目光空洞，轻声说着，身体却在颤抖，“我很讨厌这样的你……所以不要来找我，不要跟我见面……”
李溯宇惊呆地站在原地，听到路清晨的声音飘远：“除非，我不再讨厌你的时候……”
跑车的反光镜里，李溯宇的身体再次被李叔叔架住，朝后拖动，可他是面对她的，脸上带着被丢弃的撕心裂肺的表情：“路清晨，我知道你讨厌我！我是故意欺负你，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以后……不会了……”
“清晨！”
“路清晨——”
傻瓜！
路清晨咬住下唇，泪水忽然汹涌：傻瓜啊，我怎么会讨厌你？我……是喜欢你的啊……
所有的景物都在快速倒退，宛如所有的记忆都在倒退。
路子昊的车路过浅滩时，路清晨的头探在车窗外，吹着腥气的海风，默默同这个城市告别。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拿出一本日记本，无数页密密麻麻的纸张，承载了她太多幸福和悲伤的心事，被她用力抛出去，在金色的光线下“扑通”落进海里。
12.
五个月后，初冬。
路清晨把硬币投进贩卖机，“咯噔”，一罐红色的可口可乐滑到出口。
她坐在公园篮球场的看台上，一群十岁的孩子在场上奔跑跳跃。那罐可乐在她的手里转来转去，她始终没有打开它，仿佛在回忆着某种时光……
记得小时候，每天放学后李溯宇都会逗留在学校篮球场，和他的一群小伙伴打球。而路清晨就负责看守他们的书包，她的手里每次都会有一罐可乐，等待下场的李溯宇接过它。
因为是李溯宇喜欢的，所以路清晨从来没有尝试过……可乐的味道。
她很多次偷偷地想，可乐的味道怎样，会不会像她暗恋他的心情，带着令人着迷的心驰神往。
当医生告诉她：“食管癌因肿瘤在食道中占位，导致食道狭窄，以后要忌食——只能吃清淡易消化的食物，流质或半流质食物。”
路清晨下意识地问道：“那可乐呢？我可以喝可乐吗？”
“禁食辛辣、刺激性和油腻食物。”
原以为配合医生的治疗，她的病情会好起来，直到完全康复。可是，随着喉咙越来越难以吞咽，甚至每次呼吸都有强烈的刺痛感，有一次，她还被稀饭卡住咽喉。
肿瘤以飞快的速度在长大，恶化，连吃东西、喝水都变成对路清晨最残忍的酷刑。
真是……不甘心啊……
还没有尝过可乐和爱情的味道，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叭——”路清晨在盯了可乐良久后，终于拉开易拉罐的拉环。有细微的泡沫涌出，她放到唇前舔了舔，是甜的！
路清晨闭上眼，细细品味，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
路清晨豁然睁开眼，看到光线下少年的鼻眼，深邃的轮廓，他穿着一身白衣，发丝在阳光下被罩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茸光。
“喂，你好。”陌生的男音？
路清晨猛地惊醒，对方的脸已经变成一张普通男生的脸，穿着蓝黑条纹的运动衣。
她差点眼花把他看成了遇……
是啊，怎么可能会是遇呢，遇永远都不可能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因为……
对方介绍道：“我叫陈瑞，是溯宇的朋友。”
路清晨的手指攥紧了可乐，惊讶地瞪大眼：“溯宇的朋友？你、你好。”
陈瑞点点头，开门见山地拿出一封信。
一个大大的白信封，信封面上写着“请帮忙转交路清晨”的字样。
路清晨一愣，困难出声：“这是……”
“几个月前的清晨，它被扔进我家信箱。当时门铃监控器里看到酷似李溯宇的人在门口徘徊……”陈瑞摊手，“我想，那小子是不好意思自己来吧！你走了后，他整个人都无精打采！”
路清晨呆呆地攥着信，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信里……写了什么？”
“不知道，是私密信件吧，我没看！”
陈瑞看了一眼天色，转身下了看台，走到一辆摩托车前，戴上头盔：“抱歉，时间不早了，我要先走一步，从这里赶回去还要相当长的时间！”
路清晨惊讶地看着他和他的摩托车：“你该不会是……从A市骑摩托车过来的吧？”
陈瑞比划了一个V字，露出一口白牙：“是啊，昨天傍晚出发的。没办法，总不能放着溯宇那小子不管！”
路清晨的嗓子好像被什么情绪堵住，难过地抿紧嘴唇。
“看完信后，无论如何也请你回信！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
“嗯……”
“再见。”
“再见。”
13.
大信封里套着两个小信封。一个信封上写着“路清晨亲启”，另一个信封上写着“陈瑞亲启”。
路清晨抬起头，发现陈瑞骑上他的摩托已经开出公园，上了大马路……
路清晨叹口气，迟疑着，打开“路清晨亲启”的那封信：
清晨：
我是溯宇，2013年4月12日，我在浅滩边捡到一本来自2010年的日记。
和普通日记簿一样的外壳和纸张，却不受水流、风沙和时间的摧残。它的主人是我深爱过的女孩。
每读完一篇你写的日记，我都在懊悔。三年前，你说着“不要来找我，不要跟我见面，除非我不再讨厌你……”，就永远地离开了我的世界。我想如果我可以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不会让你讨厌，我一定不会让你难过，我一定要弥补我的过错……
我做了个关于你的梦：我撕下日记本的纸，写下你的名字贴在伞柄上，瞬间，我被时光的洪流冲回三年前，见到你。
那个梦那么真实，一切都回到从前，我看到凉亭里少年时代的我，他身边的女孩在跟他说话，他不时心不在焉地朝雨幕中望去。我看到你，穿着棉布细格裙子，白色帆布鞋，一头黑发扎成马尾，站在公园边的石阶上淋雨。
醒来后，我鬼使神差地撕下日记本的纸，写下你的名字贴在伞柄上……自此，奇迹开始。这是一本可以穿梭时光的日记……
14.
让我们暂时把时间往回拨，回到那个星星全都跌入海底的夜晚——
“对不起，你可不可以离开……我不想我更难堪的样子被你见到。”
“路清晨！”
路清晨蹲在路灯逆光的地方，她不希望这个样子的自己被任何人看见。如果可以，她希望……她可以消失！
一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遇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收回你的眼泪，让你不会有难堪的样子……”
路清晨低垂着头，喃喃地说：“那你……能改变这一切吗？”
“……”
“你是精灵，每次出现都在帮我。这一次，你是不是也来帮我的？”路清晨仿佛看到一丝希望，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遇的脸色苍白，眼神比夜还漆黑：“对不起，我改变不了命运。”
路清晨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连遇都没办法……那她一定……
路清晨站起来，猛地折身朝前跑。
“清晨——”
才走了几步路，她的手臂就被他拉住了。她的身体不由自主旋了一个圈，撞进他怀里。他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眼中不断落下来的泪水，仿佛是情不自禁，低头吻了她的唇。
咸涩的泪水味道传进他的味蕾，同时他感觉到路清晨整个僵住的身体。
“你在做什么？”她反应过来，一把用力推开他，“走开！随便强吻别人的家伙最差劲了！”
遇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动不动：“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
路清晨皱起眉头，停步。
“……为什么？今天以后你没有再记日记？”
路清晨困惑地摇头：“你在说什么？”
“我生活在另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我之所以能到这个世界来见你……是因为你的日记本，你每天记在日记里难过的心事。”
路清晨的表情懵住。
“我喜欢你。”遇朝她走近几步，声音在夜色中低沉地扩开，“答应我，今天以后，你一定要继续记日记！”
“我一点也听不懂你的言论。对不起，我要回家了！”路清晨抬腿就跑。
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溯宇啊。虽然遇你对我很好很好，可这辈子，我都没法回应。对不起，我无法喜欢你。对不起，因为你的喜欢，我不会再写日记。
15.
陈瑞：
2013年2月8日我们一同去往郊外登山。因前一天下过大雨，半山腰发生滑坡，我和你双双滚下山。事后你右脚严重折伤，而我，却成了重度植物人。
我生活在你们所谓的梦里，却其实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家、有学校、有街道、有商城……有浅滩，只不过它是完完整整属于我的，一个人的世界。
我每天坐在浅滩看日出和夕阳。
某天，沙滩上被潮汐带来一本日记簿，它的主人，是路清晨……
那本日记簿给了我一个时光倒流的机会，给了我们改写过去的机会。
我无法向你证明我是一个来自未来的人。见到这封信，就算你只当是个恶作剧，也请务必告诉清晨，别把时光日记簿扔进大海……更请你务必在2013年2月8日时，阻止3年后的我们去郊外登山。
李溯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