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年轻美貌的女子鱼贯而入。
香姨娘(香凝)领着愉姐儿当先而入。她是从张太夫人房里出来的,又生了愉姐儿,是姨娘里最体面,最温柔敦厚的一个;
紧随其后的雪姨娘(梦雪)生得最是莹润娇艳,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她的父亲本是个秀才,奈何家道衰落,委身为妾。
绿姨娘(绿漪)抚摸着她五六个月大的肚子,摇晃着头上明晃晃的珠钗,娇声笑道:“夫人说谁识文断字呢?莫不是咱们家里要出女状元了吗?”
众人屈身行礼、依次落座。
沈氏笑道:“惠姐儿,你领着愉姐儿下去玩吧!”又问绿姨娘,“这两日身子可好?腹中孩儿可好?”
“这小子精神着呢,刚刚还踢了我两脚呢。只不过……就是……这两日……”绿姨娘绞着手中的绢帕,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沈氏今日心情不佳,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就是这几日吐得厉害,厨房里送的鸡汤太腻了!”绿姨娘说。
“昨儿厨房不是给你送的羊肉鲫鱼汤吗?”雪姨娘插口道。
“羊肉鲫鱼汤鲜味太重了!”绿姨娘拿帕子虚掩着鼻子,“一吃就吐。”
“吃冰糖银耳羹吧,我怀着思哥儿的时候最爱吃了!”香姨娘道。
“那也太甜了!”绿姨娘撇嘴道。
“那么绿姨娘吃什么才不吐呢?”沈氏皱着眉头问道。
绿姨娘腼腆一笑,“前日大姑奶奶使人送来二两燕窝,吃着味儿正好。我就吃燕窝好了。”
张府里只有正经的主子才有燕窝的份例,小妾是没有的。但绿姨娘现在怀着子嗣,将来自己的儿子将是长房唯一的子嗣,母凭子贵,自己当然也是个重要的主子,怎么就吃不得这些名贵的补品了?现在就连大姑奶奶都和自己交好,大姑奶奶话里话外也说沈氏太抠了。
雪姨娘坐得离她最近,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香姨娘低敛了眼帘,去取案几上的茶水喝;而上首沈氏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沈氏冷笑道:“说了半天原来绿姨娘是嫌弃我的饭菜呢。这正好,从明儿起大姑奶奶就接手厨房,到时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尽管跟她说去。”
几个姨娘都惊讶地望着沈氏。沈氏却厌厌地说了句,“都散了罢。”就径自回里屋了。
雪姨娘从还怔愣着的绿姨娘身边经过,淡淡道:“你犯傻吗?夫人给的饭菜还嫌不好,却吃别人的。燕窝有那么好吃吗?也不怕吃坏肚子!”
她怎么知道大姑奶奶代替夫人接管了厨房?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刚好触了夫人的霉头!绿姨娘虽然心里懊丧,但她认为自己要比没有孩子的雪姨娘高出一大截的,便一挥帕子,抬首傲然回道:“你又没有怀过孩子,知道什么?!”
雪姨娘也不恼,淡淡一笑,迤逦而去。
沈氏的大丫鬟,房妈妈的女儿冬儿双手插腰站在廊下对着笼子里的鹦鹉高声骂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畜生,夫人好心好意地待你,你却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竟然比别人都难养!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呢?!”冬儿是气不过,沈氏待绿姨娘也算有心了,还特地为她安排了老实可靠的孟婆子专门负责她的饮食,这样善心的主母天底下有几个?偏偏她还嫌这嫌那!
那鹦鹉扑棱着翅膀,学舌道:“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绿姨娘又羞又恨,用帕子掩着脸掉头就走,却差点绊倒,贴身丫头伸手去扶,被她狠狠地拍开。
“看来绿姨娘是真的恼了!”香姨娘望着绿姨娘急急离去的背景嘴角微微上扬,继而又回头望了望惠姐儿、愉姐儿两姊妹去的后花园的方向,低声喃喃道,“不知愉姐儿的事成了没有?”说着就悠悠地叹了口气,扶着小丫头的手缓缓往外走去,阳光透过树枝斑驳地照在她的脸上,她脸上的神色复杂莫辨。
惠姐儿和愉姐儿一道出了沈氏屋子到后花园玩耍。初冬时节的花园树木枯黄,不时会有几片枯黄的叶子从枝头念念不舍的缓缓飘下。
惠姐儿童心未泯,伸手去接那落叶,愉姐儿拦着道:“姐姐,你玩这些枯叶做什么?小心弄脏了手。喏——这个给你!”
惠姐儿接过愉姐儿递过来的一个小物件一看,是个蓝色的锦缎小荷包,荷包上绣着鲜艳的粉色荷花和碧绿的荷叶,绣工极好,画面生动自然;荷包底下缀着一颗温润的拇指大小的珠子,珠子下面垂着五彩的丝线制成的流苏穗子。这个荷包不仅做得精致,而且也价值不菲。
“真好看!看这绣工必是香姨娘做的吧?”
“是,别看这个小小荷包,我姨娘可是下足了功夫,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呢。”愉姐儿看到惠姐儿一脸惊羡的样子,心想姨娘说得果真没错,小姑娘最爱这些精致的不落俗套的小玩意儿了。
惠姐儿看了一会儿,还给愉姐儿,“这荷包做得精致,妹妹可要收好了!”
愉姐儿赶忙推回去,“这是我送给姐姐的!”
“送我?”惠姐儿愣住了,愉姐儿怎么这么大方了?平日愉姐儿进她屋子,一双眼睛就爱四处张望,有时甚至自己动手开她抽屉,一旦发现什么好东西,总要“借去”玩玩。现在愉姐儿忽然这么大方,惠姐儿反而有些不适应,“你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啦?”
“哪有!”愉姐儿把荷包塞进惠姐儿的怀里,“姐姐疼我,平时给了我那么多好东西,现在我也孝敬孝敬姐姐!”
“真的?”
“嗯!”
两姐妹相视一笑,惠姐儿笑得纯洁无邪,愉姐儿笑得别有用心。
愉姐儿挽着惠姐儿来到小溪边,小溪波光粼粼,溪水冷悠悠的闪烁着点点金色的碎光。愉姐儿说道:“姐姐,听说过两****便要去豫王府念书了,我陪你一块儿去,好吗?”
惠姐儿微微一愣,自己刚刚才知道的事情,愉姐儿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啦?豫王府不是一般的豪门阔宅,去豫王府念书的人家要么得有极大的面子,要么就与豫王府有很深的渊源情分。豫王妃只请了惠姐儿一个,如果张府把庶女一块儿送去,让庶女也陪郡主读书,就太托大了。
惠姐儿平静地说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妹妹还是亲自跟母亲说吧!”
愉姐儿拉着惠姐儿的袖子半是撒娇半是死缠烂打:“姐姐,你去跟母亲说。你就说一个人去王府怪孤单冷清的,想我陪着说说话、做个伴儿。就这么说定了!好姐姐——,快去吧!好姐姐——”
惠姐儿见愉姐儿怂恿自己为她进豫王府念书出头,心中有些不高兴,挣脱了愉姐儿地摇晃,淡淡说道:“我不敢,妹妹想去自然该你自己去和母亲说!”惠姐儿边说边把荷包掏出来还给她。
愉姐儿眼中闪过一丝恼恨,将荷包打落到地上,捂着脸哭起来:“我知道,我和姐姐不是一个娘生的,姐姐不喜欢我……姐姐心里只有悦姐儿一个妹妹……”
惠姐儿气得面色绯红,原来她们是不是姐妹是由愉姐儿进不进王府这件事儿决定的。
愉姐儿捂着脸大哭起来,本以为惠姐儿一定会安慰她,说不定心一软就答应她了。谁知哭了一会儿却发现四周静悄悄的,抬起头来一看,惠姐儿早已不知去向,只有自己的小丫头茱儿不知所措的站在自己身后。
茱儿上前捡起地上的那小荷包,小声地安慰道:“小姐,快别哭了,陈家表少爷从那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