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才微微亮,整个张府都沐浴在乳白色的雾霭中,沈氏牵着惠姐儿的手走在青石路上,亲自送到张府的二门,边走边叮嘱道:“到了王府要注意礼节,还要敬重先生,听先生的话。”
梅氏也送宝姐儿出来,边走边说道,“读书要用功,功课可不许比别人差。”
表姐妹在二门处相遇,发现对方身上都披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青色的大氅,不仅相视一笑。
两表姐妹与众人告别,一起登上一辆朱漆平头马车,马车咕噜噜地驶起来。
两个姑娘的马车行到街市繁华地段,但见店铺林立、人群熙攘,漂亮的买花姑娘脆声叫卖,神气的店伙计热情的迎来送往,年轻俊俏的媳妇在街上挑着胭脂布匹,风流的公子爷们在酒楼里把酒言欢,还有追逐搞打的孩子们,欢笑声彼此起伏……
惠姐儿在车内看得兴致盎然,“你看他们过得多开心自在,不是吗?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她们一样在这里开间铺子就好了。”
宝姐儿不屑道:“这些都是市井小民,以我们的身份怎么能亲自做这种低贱的事情呢?”
马车又行驶了一会儿,宝姐儿忽然指着前面一个大酒楼,叫道:“快看!那是百丈楼!”
惠姐儿看过去,只见那百丈楼七间宽,三层高,里头似乎还别有洞天,楼面富丽堂皇,,“这百丈楼好气派啊!”
“当然啦!这可是整个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宝姐儿得意地笑了,她母亲可是这百丈楼的半个东家呢。
“咦——奇怪了,这百丈楼这么大的排场,怎么不见多少客人呢?”惠姐儿奇道。
“这儿哪是平民百姓能来的地方,百丈楼接待的都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
惠姐儿点点头,“宝姐姐说的是。”
马车驶到豫王府,豫王府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其古柏藤萝,皆数百年物,两姐妹见到都暗暗咋舌。
惠姐儿感觉自己仿佛在画卷中行走,心里惊叹王府建筑构思之巧,一花一石都颇具匠心。
宝姐儿心潮澎湃,暗暗思忖道,我原本以为外祖母家就是好的,谁知道与这豫王府比起来,就像个小土屋了。什么时候我能住进这样的美宅华屋里,锦衣玉食,呼奴唤婢!
表姐妹俩先去正堂见过太贵妃和豫王妃,给她们磕头请安。
太贵妃锦衣华服、雍容华贵地坐上首,一双犀利的眼睛在两位姑娘的身上打量一会儿,继而满面含笑对下首的儿媳妇豫王妃说道:“真是两个美人胚子,哀家感觉眼前一亮呢!”
豫王妃是个端庄和气、光彩照人的美人,也笑道:“是啊,不仅模样生得好,性子又稳重,比我家的泼猴可强多了!”
正说着,就听一个年轻清脆的声音响起:“母妃!您背后说榕儿坏话,榕儿可不依!”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着嫩黄色宫裙的小姑娘跑进来,一头扑进豫王妃怀里。她的后面跟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小姑娘。
豫王妃见到女儿身后的两个陌生的小姑娘微微一愣,继而对榕郡主和蔼地笑骂道:“有客人呢,还这般没规矩!”
榕郡主这才吐吐舌头,乖乖地从母亲怀里钻出来,与后面的两个小姑娘一起对着上首的太贵妃行礼。
太贵妃满面笑容地指着那个红衣服,大眼睛,一脸热情纯真的小姑娘说道:“这是大将军府的季姑娘,唤作英姐儿;”又指着另一位穿淡绿色衣裙,如绿柳拂水的小姑娘道,“这是哀家娘家的侄孙女——婷姐儿。”
英姐儿和婷姐儿一起恭敬地拜见豫王妃。
太贵妃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榕儿,从今儿起便要用功念书学规矩了,不然仔细祖母罚你!”
榕郡主期期艾艾地答应了。
太贵妃又对几个姑娘说道,“从今以后你们就一块儿读书,要相互友爱,不可玩闹置气,荒废学业!”
姑娘们曲膝齐声应道,“是!太贵妃娘娘。”
姑娘们念书的漱玉斋在王府西花园的一角,三间青砖绿瓦房,两边各有一间耳房。
方嬷嬷是个穿着打扮极整洁的妇人,湖水蓝的襦衣,黑色的长裙,圆圆的发髻梳得一丝不乱,上面只簪了支简单的珍珠银簪。
方嬷嬷还是个极严厉的先生,与姑娘们第一次见面,就宣布不允许丫鬟侍女进漱玉斋里头伺候,只能在外面阶下候着。
惠姐儿注意到大家都极其敬畏这位嬷嬷,就连榕郡主都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怠慢。
方嬷嬷主要讲授的是女人的礼仪。第一课练的是走路。方嬷嬷边讲边示范,小姑娘们跟在后面练习,“抬头挺胸,上半身不要过于晃动,自然而又均匀地向前迈进……”惠姐儿不得不承认方嬷嬷走路姿态,不疾不缓,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接着方嬷嬷又教她们练习行万福礼。
“低头敛衽,左臂伸向右,将左手与右手相合,轻蹲身……”严厉的方妈妈行起万福礼来竟也显出很温柔、很端庄的样子。
姑娘们跟在她后面优雅端方,仪态万千地行万福礼。
一天课程下来,这些一贯养尊处优的姑娘们累得腰酸背痛,叫苦不迭。
第二天的课程才是卫夫人的。
卫夫人是个长相美丽、气质高雅的年轻妇人,穿着亮紫色的衣裙,斜斜的坠马髻上插着两支金簪。
卫夫人还是个和蔼可亲的先生,她讲的分明是极其枯燥无味的《女则》,但她讲课旁征博引、小典故、小故事一个接一个,言辞优美,妙趣横生。英姐儿、婷姐儿、宝姐儿都听得入神,惠姐儿更是听得津津有味,只有榕郡主坐在中间“偷偷”打盹儿,卫夫人也不以为意。更难能可贵的是,卫夫人在中间还给了她们半个时辰的自由活动时间。
卫夫人话音刚落,养精蓄锐了的榕郡主就和英姐儿跑得没踪影。婷姐儿神情冷傲地从惠姐儿身边走过,找自己的丫鬟玩耍去了。惠姐儿就对一旁的宝姐儿说道,“宝姐姐,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宝姐儿的眼睛依然盯在书上:“我还想再看一会儿,妹妹自个出去玩吧。”
惠姐儿无奈,就独自去了。
宝姐儿望着惠姐儿出去的背景,暗中思量片刻,又继续低头读书。
王府的梅林位于漱玉斋的北边,梅花开得烂漫无边,绚丽缤纷,芳香四溢。
惠姐儿领着燕儿漫步到梅林,“燕儿你看,是梅花!这么多地梅花!”
惠姐儿爱极了眼前的景致,深吸两口冷冽芬芳的空气,“燕儿,去取纸墨水彩来,我要把这梅林景色画下来。”
燕儿知道惠姐儿极爱梅花,只可惜张家没有梅林。她呵着白气,为难地说道:“姑娘,天怪冷的,小心得了感冒,我们还是回去吧。”
“没关系,你把祖母给的那件青色的大氅拿来给我披上就是了。”
燕儿只得为惠姐儿取来大氅披上,在一处石桌上铺开宣纸,用镇纸石压好。
沾笔、落笔、抬头观摩,低头勾划,惠姐儿神情专注,姿态娴静美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微风吹过,几片梅花花瓣落在她发上、身上,她也浑然不觉。粉红色的彩云一片片,一团团,便在她指尖绽放。
惠姐儿又抬起头,忽然,手顿住了。在娇艳的梅海深处,一个月白色的人影缓缓走出来。他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头戴玉冠,身着月白色的刻丝云纹长袍,面若朗月,笑容清浅。这少年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风光霁月中,使得四周的梅花黯然失色。
惠姐儿失神地望着眼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直到那少年行到近前,她才忽然回过神来,面颊羞得比梅花还要艳上三份。在豫王府这样气质高华的少年只有——瑄世子?!惠姐儿脑海忽然崩出悦姐儿说的“瑄世子”、“婚约”之类的话,心儿怦怦乱跳,也不及细想,局促地扔了画笔就跑。
燕儿这时也才从痴迷中惊醒过来,一路追过去。
惠姐儿似乎隐隐听见那少年叫唤她的声音,却不敢回头望。
白衣少年看到惠姐儿留下的《寒梅图》,图中花枝疏密相宜,花朵错落有致。整个画面典雅清丽,韵味隽永。少年想起方才那个小姑娘在花下绘画的专注神情,不禁莞尔一笑。
恳请推荐、收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