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张府,两表姐妹坐在马车上,各怀心思,相对无语。
惠姐儿错过与瑄世子相处的机会,虽然懊悔,但她生性乐观,收拾好情绪,刚想和宝姐儿说几句话儿,忽然看到宝姐儿月白色的长裙前面竟然有一块醒目的殷红的血迹,惊讶地问道:“宝姐姐,你裙子上怎么有血?你哪里受伤了吗?”
血?!宝姐儿惊怕地低头看自己的裙子,真的沾上了一块血迹,什么时候沾上去的?那人的血?抑或是自己的血?宝姐儿忐忑心虚地掩饰道:“是我刚刚不小心蹭了块皮,不碍事。”
“蹭了块皮,伤口大不大?要不我们先到医馆看看?”惠姐儿见宝姐儿神色极差,只以为她很疼很痛,说着就扬声朝前面的车把式招呼“孙叔——”
“不用!”宝姐儿额上急出细汗,也顾不得羞耻,急中生智道,“是我小日子来了!”
惠姐儿愣愣地收回自己的话,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女儿家的私事儿,尴尬地啜啜道:“哦……对不起……”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停下来,外面的车把式孙叔禀道:“大姑娘,双福记到了。”
“宝姐姐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惠姐儿戴上垂着白纱的帏帽,就着燕儿搬来的小凳子下了马车。
宝姐儿叫来翡翠,递给她一块碎银,悄声吩咐道:“在后面悄悄跟着,惠姑娘买什么,你定要买一份更好更贵的,不要送到我跟前来,就放在你自己的包袱里。”惠姐儿买糕点给妹妹,她买糕点却是孝敬外祖母的。
双福记是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里面的点心色、香、味俱全,入口香味绕齿,可口宜人,是京城里有钱人的首选点心,因此,价格也不菲。
惠姐儿挑了那种嫩黄色的双层芝麻饼,色泽光鲜,香甜诱人。一问价钱竟是一份芝麻饼一两银子,惠姐儿暗暗咋舌。她虽然是张家的嫡长女,但一个月的月钱就是二两银子。沈氏从不随便给她银钱。虽说是为了悦姐儿买的,但惠姐儿想了想,她有两个妹妹,还是让伙计抱了两份。因为贵重,也不让燕儿拿了,惠姐儿亲自捧了芝麻饼盒走出去。
惠姐儿走出双福斋,穿过马路向自家马车走去,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急速踏来,惠姐儿抱着芝麻糕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瞬间朝自己疾驰而来,惠姐儿吓白了脸,连躲避都忘了。那马上的人吆喝一声,强行调开马儿的头,那马儿就擦着惠姐儿的身子险险而过。但,惠姐儿的帏帽被撞掉了,两盒芝麻饼都被撞飞在地,盒子坏了,糕点也碎了,还溅出来。
“吁——”那人勒住马,转过头,惠姐儿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个神情傲慢的黑衣少年,他的身后还坐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妩媚女子。惠姐儿心里非常不屑,嗤——纨绔子弟!这什么德行啊,大白天就载着个女子在大街上招摇!黑衣少年高高在上地对惠姐儿蹙眉道:“过马路也不小心点,你不要命了吗?”说着就要驾马离开。
“没有规矩的家伙!”我二两银子啊!一个月的月钱啊!惠姐儿气得七窍生烟,抓起地上的芝麻饼盒子,狠狠地砸到那人身上:“是谁不小心了?你赔我芝麻饼!”
饼盒砸到黑衣少年的袍子边角上,那妩媚的女子发出一声娇滴滴的惊叫。黑衣少年剑眉倒竖,隐隐动怒,掉转过马头向惠姐儿直逼而来。
惠姐儿见那少年带着愤怒的气息骑马逼近,对方骑在高头大马上,高出自己许多,周身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惠姐儿心里不由自主地就生出几丝怯意,气势大泄,楞是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又一阵马蹄声纷至沓来,只不过这一次足有八九个人,一个个都鲜衣怒马,引得路人纷纷躲避。那些人驶到近前,又一致勒马停下。其中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慌荒张张地迎上来,操着尖细的嗓子求道:“主子,您还是快回去吧!不然,小的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惠姐儿听他恨不得哭出来似地,心想这少年果然是个心狠手辣、荒淫好色、任意妄为的恶主。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惠姐儿不愿再与这样的恶人多话,自认倒霉,好女不跟恶男斗,接过燕儿递过来的帏帽,准备回自家马车了。
黑衣少年看见这个小姑娘满面愤怒地瞪着自己,脸颊气得绯红,明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泪水,好似一泓潋滟生辉的泉水,轻轻地流过他的心坎。所以,黑衣少年这时候忽然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小安子,这丫头有点意思,把她带回去!”
这话不啻平地一声惊雷,惠姐儿吓得脸色发白,用手指颤抖地指着那黑衣少年,气结道,“你……你……”什么世道?白天化日之下就强抢民女?惠姐儿既惊且惧,但她也看出来了,这小子横得很,后台很硬。听说晋国公的小儿子就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子,京城里华盖云集,这小子又不知是哪个权贵之家养出来的混蛋。
黑衣少年不耐烦地蹙起眉头,“小安子?!”
主子竟然叫他强抢民女?!小安子半响才从石化中活过来,忙不迭地点头应是,向惠姐儿魔鬼般逼近。
惠姐儿真的怕了,怕得几乎要哭出来,但是现在她不能哭,“大胆!”惠姐儿急中生智,厉声喝道,“当今太子殿下是我姐夫,小心让他知道了,让你们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黑衣少年一愣,那叫小安子的也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继而又疑惑地望向他的主子。
惠姐儿听见自己的心肝怦怦地快跳出喉咙的声音,身上都惊出一身冷汗,但她故意恶狠狠丢给黑衣少年一个“走着瞧”的眼神,然后强作镇定地领着早已吓坏的燕儿,昂首挺胸地绕过黑衣少年的马匹,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惠姐儿迫不及待地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宝姐儿注意到那边的动静,问道:“出了什么事?”
“撞到一个疯子,把芝麻饼全撒到地上了。”惠姐儿劫后余生,用帕子狠狠地擦着自己纤细的手指。
宝姐儿疑惑地卷起帘子朝车窗外望了望,对方好像很有气场,怎么会是疯子?但见惠姐儿余怒未消,也就不便多说。
惠姐儿顺着窗帘卷起的空当儿望过去,那白白胖胖的小厮还在苦着一张脸说着什么,而那个倨傲的黑衣少年却正朝她望过来,一双眼睛乌黑深邃。
“啪”的一声,惠姐儿生气地放下帘子。
“驾——”车夫孙叔一甩马鞭,一声长喝,马车又咕噜噜地行驶起来。
而那边黑衣少年正在不解地问小安子:“本王什么时候有个这么泼辣厉害的小姨子了?”
小安子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奴才——也奇怪呢,沈家——好像只有太子妃一个姑娘啊!”
一回府,悦姐儿就跑过来抱着惠姐儿问:“姐姐,我的芝麻饼呢?”
惠姐儿悻悻地说:“芝麻饼今天没有了。”
悦姐儿小脸一下垮了,眼圈也红了,扯着姐姐的衣服不依地哭起来。
望着妹妹小小的人儿失望的样子,惠姐儿内心感到很内疚,“明儿姐姐一定再买一个。”
夜幕降临,张府华灯初上,氤氲的水雾中,宝姐儿泡在澡桶里,洗浴了很久,想洗去一天的恐惧和疲惫。大褪内侧被那人的匕首划了两道长长的口子,好在伤口不深,都已经结了茄。宝姐儿偷偷地擦了药,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和衣睡了。这一夜她睡得极不踏实,几次从噩梦中惊醒,背心上一片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