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林圹中学简陋的沙土操场。
坚持慢跑了两圈后,盛妙手撑着膝盖,勉强挪到单杠旁靠着休息。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她戳戳倒挂在杠上的孔益铮:“小铮,差不多该下来了吧?看你脸都快紫啦。”
孔益铮咬着牙,鼓着腮,艰难地朝她打了个手势。
“七?还要吊七分钟?你行不行啊?还是下来缓口气儿再吊吧。”盛妙看他脖子上爆着根根青筋,真担心他会体力不支一头栽地上。
孔益铮吃力地朝她摇摇头,盛妙知道这次也照样劝不动他,只得作罢。
这小倔孩子,转回南郊乡上学后,没有外公带着他锻炼,他居然能主动坚持天天吊单杠,练起拳来也毫不含糊。有时候她真怀疑这孩子也是重生的,不然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大毅力。
只是孔诚也真放得下心,任由他一个孩子吊在高他一截的单杠上,也只是隔阵子出来瞅一眼。
“妙妙,你进来一下,叔叔有事找你。”辜延安从宿舍探出头来,朝盛妙招招手。
“好啊,我这就来!”盛妙拔腿就跑,转头想想又站住了,愣是把孔益铮从单杠上弄下来才走。没办法,看来她真是个操心的命。
到了辜延安宿舍前,盛妙轻轻推开门:“延安叔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辜延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见到她便惊喜地掸了掸手中的一叠漫画稿:“妙妙,这都是你画的呀?
“对啊,你手头那些是我最近几天刚画的,还有好些在那呢!”盛妙指指墙角的瓦楞纸箱,那是她特地问小卖部贺爷爷要来收藏画作的,她那小桌子肚早装不下了。
“还有这么多啊?丫头,我不在这两个多月,你一个人挺勤奋的嘛!”辜延安吃惊地掂掂手里那叠稿子,又伸手在纸箱里翻了翻。
“延安叔叔,这些画稿你都看过了么?觉得怎么样啊?”盛妙期待地眨巴着盈盈大眼。
辜延安蹲下来两手搭着她肩膀,故意慢悠悠地逗她:“你说呢?”
盛妙一扬头,装模作样地摸摸自己小巧的下巴:“要我说吧,不错!有发展潜力,前途无量……”
辜延安点点她精致的小鼻头:“果然是个自恋的小丫头。好吧,叔叔告诉你,虽然其他的画我还没来得及看,但是就我手里这叠漫画稿,何止是不错,简直是相当的不错!”
盛妙开心地扑进他怀里,激动不已地追问道:“真的吗?”
辜延安好笑地捏捏她娇嫩的小脸蛋:“当然是真的了。我运气可真好,随手一抓,就抓到个天才小徒弟!”
盛妙“嘿嘿”笑着,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摸摸自己的小辫子,她确实是“天才”,先天练成的“才”。得益于那多活的二十几年,她有比别人更丰富的阅历、更开阔的视野,可是不管怎么说,她这两世的画技都是自己一天一天、一笔一笔练出来的,这么长时间里她付出的努力也是真的。
“不过吧。”辜延安话锋一转,“中间还是有点小问题的。”
“什么问题?”盛妙性急地摇着他的手:“是什么?你快告诉我,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还能改过来。”
“别着急,只是点小瑕疵。”辜延安安慰地拍拍她,“昨晚你的稿子放在桌上没有收,我随手翻了翻,哪知道越翻越带劲,干脆连夜细细看了一遍。这一百多个分镜头不光剧情有趣,画风也很成熟细腻,但是……。”
盛妙睁着明亮的杏仁眼,一眨也不眨地认真听着。
辜延安抽出最底下的两张画稿,把她抱上书桌前的凳子,弯腰指给她看:“你看这两张画稿,角色最多,所以背景应该相对单纯,否则就会抢去主体的光彩。
盛妙恍然大悟:“当初我画的时候就觉着别扭,跟前后的分镜头放在一起也挺不和谐,但是因为急着赶稿,一时没找出问题,又担心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就暂且放过了。”
辜延安弯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头,“这样可不行,既然自己都看出了不对,就该把它们单独放着,不然等你稿子越画越多,这些瑕疵保不准就这么混过去了。”
盛妙点点头:“恩,那我回去重画一张你再帮我看看吧。”
辜延安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小丫头,虽然漫画不是我的主攻方向,不过好在绘画各门学科之间都是相通的,以后你画完了就拿给我看,我来负责给你挑毛病。”他促狭地朝盛妙挤挤眼,“叔叔昨晚看稿子看到半夜,你是不是该谢谢我呢,要不给叔叔煮一个月面条?”
逗我呀,盛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嘟起小嘴在辜延安的侧脸上“吧唧”两口,揪着小辫子笑嘻嘻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辜延安坏笑着伸出一根食指在盛妙面前晃晃:“小丫头,想这么打发了叔叔可不成,我先讨点利息再说。”
说完,辜延安伸手就想挠她痒痒,盛妙“咯咯”笑着直躲,两人笑闹了一阵,盛妙斜歪在辜延安怀里问道:“延安叔叔,你答应给我带的书呢?”
辜延安闻言放开她,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铁盒:“叔叔给你带了比书更好的东西,来看看吧。”
盛妙好奇地接过那个不起眼的铁盒,在耳边晃了晃:“是什么?这闷闷的什么声音呀?”
辜延安坐到床边,抄起两手笑着不说话。
盛妙瞅了他一眼,费劲的扒开铁盒,一尊小巧的梨木雕像,静静地躺在挖得七歪八扭的泡沫凹槽里。她喜爱地伸手抚了抚:“这尊雕像真精致,可为什么没有任何姿势?”
“不是雕像,你再仔细看看。”
盛妙拿起来反复瞧着,终于瞧出了些门道,她不可置信地转向辜延安问道:“这是…速写模型?”
见辜延安点点头,盛妙逐一地摸摸雕像的各个关节,腿脚头都灵活,伸腿屈膝啥动作都能过掰出来,摸到米粒大小的手指,她惊喜地叫到:“不会吧!这么小的手指都能动呀?”
辜延安:“对,这是我小时候学画画的时候,爷爷的好友郭老特地给我做的,这既是……”
“等等。”盛妙大叫着打断他的话,“郭老?是已故的木雕大师郭老吗?”
“就是他。”辜延安继续解释,“这既是一尊艺术雕像,又是速写模型,你可以灵活转动它全身14处关节,随心所欲地摆出各种姿势,辅助你学习动漫……”
盛妙已经听不见任何话,她捧着雕像激动到手发抖,前世她见过的速写模型不过是个呆板的木头人,而手中这个木纹条理清晰,高雅简洁的梨木雕像,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更可贵地是它连手指脚趾都能灵活掰动。
她爱不释手地摸着光滑圆润的雕像,这木雕已经有些年头,对于它的缔造者,那位生于1891年,卒于1974年的郭老,既是祖辈级的木雕大师,又是一位伟大的艺术教育工作者。
前世她上大学时,恰逢郭老逝世三十周年的纪念日,首都艺术馆为他举办了为期半月的木雕展。那段时间,盛妙在报纸上看过许多相关的报道,所以对他有所了解,只是她真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看到郭老的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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