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蓁全身一震，当即反应了过来，登时又羞又恼，一张脸白一阵红一阵。
好个容琛，临走还摆了她一道！
她慌忙跪下，眼珠子转的飞快，思索着要如何应答。半晌才道：“那又怎么样呢？既然已经约定了改头换面嫁娶不干，如今的我，便不再是椒房殿里恩爱绝的淑皇后，我是我自己，不是你拓跋宏的所有物！”
“你……”
冯蓁却仰起头，脸上泪水肆意纵横，似乎哀痛到了极点：“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妾椟中有玉，恨君眼内无珠。妾不曾负君也，君自负妾耳！”
元宏却似乎更加愤怒，摇头说道：“冯蓁，你也不必装的多么痴情似的。如今的你对朕情谊如何，朕心里清楚的很。你不过是在利用朕的愧疚，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于朕！眼下，你可以在这里同朕哭诉衷肠，一转眼，就可能投入别的男子的怀抱！朕方才已叫你糊弄过一次，如今，朕不会再受你蒙骗！朕的真心与怜惜，不是交予你这般践踏的！”
冯蓁一噎，拜托，她装的这么像，居然被识破了？
“你以为朕不知道么？你与容琛的那些事朕都一清二楚！恐怕，在你的眼里，朕连那个与你萍水相逢的南人都及不上吧？”
听他提起谢玄，冯蓁眼中本能的生出一丝紧张，这幕表情自然没有逃过元宏的眼睛，目光一黯，面上却似满不在乎一般冷哼出声。
冯蓁略想了想，抬袖拭去脸上残泪换上笑颜，轻描淡写地道：“你说我在装，难道陛下您不一样也是在装吗？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又何必将自己说得那么道貌岸然？我们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谈感情就伤了利益了，还不如抛下这些，只谈交易，您说呢？”
“你……”元宏脸色煞青，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出言伤人的冲动，沉声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四小姐，变脸竟如此之快！好，那我们就好好的来谈一下交易。书院迁往国子监这事，你有何看法？”
冯蓁沉吟一晌，缓缓说道：“陛下自是雄才大略，书院并入国子监，成为朝廷的官学，这招不可谓不高明。不过您的手段么，倒有些过于下作了，让冯夙烧毁藏书楼，和焚书坑儒又有何两异？”
“知者不以言谈教，慧者不以藏书箧，浩繁卷帙束之高阁又有何用？”元宏不以为然。
冯蓁只好道：“独视独听独断，君王之道，陛下的决定臣女也无从干涉。”说着，话题一转，“陛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既然合并入官学，自是要举行入学考试，评定优劣。”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清声说道：“有件事，还要和你商量下。”
“什么？”
“考试的时候，你，能不能让一下王小姐？”
冯蓁一怔：“怎么，王清琬觉得我威胁了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地位，央陛下来求情？”
“这是朕的考虑。”元宏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对上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谆谆善诱道：“这次考的是六艺，礼乐书数射御，其他的王小姐和你倒是难分伯仲，这射嘛……”
他这么一说，冯蓁倒也反应了过来，汉家的小姐们不兴学骑射，王清琬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她，兼之太原王氏已向他倒了戈，这头筹么自然是要王清琬拿的。也无怪乎元宏会拉下脸巴巴的来求自己了。
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冯蓁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没好气地道：“想不到，臣女那点雕虫小技还能入了陛下的眼。臣女不过一块朽木，哪里比得上王小姐？陛下多虑了。”
听她话里已有松和之意，元宏放下心来，又道：“还有庾家，朕瞅着庾二小姐是个可靠之人，菀君这次也叫你折腾的够惨……”
他不提庾家还好，一提庾家，冯蓁就来气，当即沉了脸色：“庾莞君的事与我何干？什么叫被我折腾的够惨？陛下不要含沙射影血口喷人！”
“庾莞君的事与你无干？那容琛呢？叶小栾呢？冯蓁，你不会以为，朕当真毫不知情吧……”元宏目光一暗，神情转冷。
冯蓁心里一虚，震了震，将唇轻轻抿起，放柔语气说道：“好，我承认，这确实与我脱不了干系。可是陛下您别忘了，庾莞君之前又是怎么对我的，你不给我公道，还不许别人替天行道了么？”
她语气虽轻虽缓，语气里的决绝与厌恶却是让元宏都为之一震，皱了皱眉道：“你不要用这种语气同朕说话。庾家的事情你且忍一忍，就当是念着你与朕、与永宁的旧情，既然如晦已经认罪，就当事情过去了吧。之后，朕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冯蓁终于忍无可忍，径自骂了出来：“滚吧！你给我滚！”
元宏震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也就罢了，现如今居然还敢叫他滚？
“我叫你滚！”冯蓁索性不做不休，面对他如烈焰利锋般的眼神竟是毫不退缩，“陛下不曾听清么？”
元宏脸色一沉，目光蓦地锐利起来：“放肆！”
“放肆？”冯蓁冷冷地道，“我还就放肆了！才说了不谈感情，陛下眼下又要论旧情了？那好，我不是你的发妻吗？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是这么给我报恩的？啊？”
元宏气得脸色发青，“放肆！朕真的是对你太宽容了！如今竟叫你欺辱至此！你眼里还有朕这个天子吗！”
冯蓁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有你如何？无你又如何？眼中有你，不过也是落得个孤守中宫、瑶光寺青灯古佛的下场，眼中无你，横竖不过一死，又有什么分别？而你，你拓跋宏眼中有过我吗？！”
元宏的心被这饱含愤怒与决绝的质问重重一击，突然便是尖锐一疼，怔怔看着她不能言语。
“我被人构陷的时候你帮我澄清过吗？庾家，还有冯瑶欺我辱我，几次害我濒临死境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如今都撕破脸了，你还叫我让着！拓跋宏，你就如此记恨我！你就如此记恨我吗？！”冯蓁气极，拂袖欲走。
“你给朕站住！”
元宏一把拉住了她，双目如星，强压着怒气看着她坚定地说道：“朕身不由己，此事过后，朕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交待？我冯蓁再信你一次我就不姓……”正在气头上的冯蓁死命挣扎着，却听身前响起他醇厚郑重的嗓音，仿佛从天际传来的黄钟大吕，一字一句，撞进她的耳朵里，掷地有声：“我拓跋宏对天盟誓，信卿如信我！终我一生，绝不负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