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一俟触到那两道目光,赶紧低目谨视,并朝乾隆跪拜下去,口称:“民女叩见皇上。”
“你就是红罗?”缓缓响起的声音苍老而威严。
“是。”红罗轻轻启齿。
“姓什么?”
“民女不知。民女是个孤儿,自幼在传教士的育婴堂长大,从小就被唤作红罗,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姓。”
“平身吧!”
“谢皇上!”
“你们都下去吧!”乾隆遣退左右。
红罗站起身来,感觉舒服了些,本来心内就已万分不安,跪着让她更觉心慌。人一站直,心也舒坦了些。
红罗捺不住心中好奇,壮着胆子抬眼打量起乾隆来。一看之下,她微微吃惊,眼前的老皇帝身形虽有些清瘦,但朱颜鹤发,面皮光滑,眼神锐利,一身威严,像是比实际年龄小上了二十岁。
“昨天是你赢了英国人?”乾隆端详了红罗几眼,倒也不因红罗大胆到有些冒犯的直视而感不悦。
红罗微吸口气,将在路上想好的答辞一口气说将出来:“民女知罪!昨日,宁欣格格与民女贪玩入园,见英国人叫阵比枪,民女一时好胜,贸然应战。这全是民女一人的过错,阿达尔大人和穆敏公子事先并不知道我们偷偷入园,就算宁欣格格也从不知道我会使枪,穆敏公子在场上替我解围,是怕我们入园被罚,绝非存心欺瞒,还请皇上明察!”她心中已打定主意,若乾隆定要追究,她愿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他人。
“朕这都还没有怪罪,你就那么急着揽错上身?”乾隆话一出口,红罗心头一跳,喜上眉梢。听这语气,乾隆似并无追究之意。
“据穆敏所说,你从小就被带到番邦,最近才回到大清,是吗?”
“回皇上,民女八岁随养父到了美利坚合众国,在那儿住了十年,确实是刚刚回到大清。”
“美利坚合众国?”乾隆茫然。
“美国原是英国的属地,十年前才赶走英军,宣布独立。”红罗约略描述一下。
“英国的属地?”乾隆的眉头皱了一下。
“你养父是哪国人,为什么要带你到美国?”乾隆又问
“他是英国人。其实大约在一百多年前,第一批英国人就跨海去到了北美大陆,开始在美国建立第一块殖民地。其后,英国人来得越来越多,虽然也有法兰西、爱尔兰、荷兰等国的国民陆续移居美国,但基本上还是以英国人居多。说到底,英国与美国就是一脉相承,这可能是我养父要到美国去的因由吧!”
其实红罗知道Mr.Josh是向往美国这个新生国家的自由,他曾说过,美国的自由是从天空抓来的闪电,是从专制中夺回的尊严。以前他很喜欢成段成段地背诵《独立宣言》,那一字一句出自他口,又一字一句地印在了红罗的心上。可此时红罗不敢向乾隆坦露实情,她不认为美国提倡的自由会在一个大清的皇帝那里受到欢迎。
“如此说来,你应该能说番话了,昨日却为何不见你说?”乾隆奇道。
“红罗不愿显露身份。”红罗坦言相告。
乾隆忽地微微一笑,自红罗进来,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笑容,瞧在眼里,竟是蔼然有如春风拂面。
“此番英王派遣使团来大清给朕贺寿并且朝贡,于我天朝自是锦上添花之事。只是这些英国人既有心归化,却又举止桀傲,行为乖张,让人费解。红罗,你既与这英国大有渊源,可知当中因由?”乾隆整了整面容后,正色问道。
红罗微讶,料不到这一国之君竟会以此相询,她静心想了想后,直陈道:“皇上,最近几百年来,来中国的洋教士日多,他们回国以后,多番宣扬在我国的所见见闻,西人确实对我国的文明与富庶心生向往。然而英国这个国家,却是非同一般。它虽只是欧洲的蕞尔岛国,但国力富强,科技发达,近年更是纷纷发明了纺纱机、水利织布机、蒸汽机等等工业机器。英国皇家海军在海上更是威名远播,这两百年来,它接连挫败西班牙、法兰西、荷兰等强国的海军,成为望风披靡的海上霸王,同时也从战败国手中抢了不少属地。英国本土地方不大,但它的属地遍布在世界几大洲,就连我们的领国印度也是它的属地之一,他们自己曾经骄傲地宣称,‘在英王的统治下,太阳的光辉永不沉没’。”
乾隆一言不发地听红罗侃侃而谈,脸上始终不动声色,但到得最后一句时,却不由微微作色。屋里一时静穆。
“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的?”沉默良久后,乾隆复又开腔。
“书上、报上和我养父那儿。”
“你既对英国有如此了解,那么昨日你应答英国特使的那番话,当不是随口而言,实是意有所指了?”乾隆若有所悟道。
“皇上圣明!”红罗并不否认。
“好!好!好!”乾隆意味深长地看了红罗一眼,脸上浮起了一片嘉许的笑意。“你不仅枪法绝伦,兼且智勇双全,实在该赏!嗯,朕就赏你白银一千两。”
红罗一呆,大是意外,不罚已是幸事,怎么还有赏?
“怎么,对这赏不满意吗?”
红罗面上蹙促,窘道:“不是!不是!这……,我……,谢皇上赏赐!”
乾隆露出满意的笑容。
“还有一事,三日之后,朕要设宴招待英国使团,你随朕一同参加,为朕通译。”
这一下太过突然,红罗愕然半晌,才吞吞吐吐道:“皇上,这、这如此重任,红罗怕是、怕是担当不起!”
“好了,你就不必过谦了。朕相信你一定会不负朕望的!”
红罗沉吟片刻,终也不再推辞,答应下来:“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