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雨飘摇的江湖上,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挨刀砍挨剑伤,心地善良的人比比皆是,尔虞我诈的宵小也随处可见。江湖上唯一存活不下去的,就是心思单纯的人。逍遥郎是有人罩着,火凤凰却得独自闯出一片天地。
纤纤见过了太多城府深沉的人,他们纠结于心思算计,设计陷阱让人们往里钻。伤口多了,心就慢慢变硬了。她明白,只有变得强大,更强大,她一个不喜欢遮藏的女子,才能少几道伤疤,摇摇晃晃地生存下去。
从北虞回来,纤纤车马劳顿,加上近来“沉醉逍遥”的心法练得有些急促,经络气流时常阻遏,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复过精神来。
归鸿楼。
一大早,就听见楼下吵吵嚷嚷个不停,生生搅了纤纤清梦。
她郁闷地睁开眼睛,重新打量了一番客栈的布局,直到确定自己是在归鸿楼后,纤纤怅然地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刚打开窗户想透透气,就听见砰砰的敲门声。来人像是很火大,将门敲得震天响,生怕屋里的人听不到似的。
纤纤皱了皱眉头,戒备地拿起剑,轻轻靠近了房门没有说话。
“姑娘!姑娘,你在吗?”来人依旧不依不饶地敲着门,恨不得将门卸下来才好。
纤纤心里乍然一惊,那声音分明就是宴澈!
想来,这雁城里,到处都是凤栖山庄的线人,纤纤自是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容貌,她料得有一天他会找上门来,只是,她绝不想以如此迅疾而仓促的状态再次见到宴澈。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女子一身似火的红霓裳,眉眼甚是清凉淡然。
四目相对,宴澈竟是一时失神。好像再次坠进梦里的云雾里,纤纤如此刻这般,眸光濯濯地望着他,若即若离,仿佛随时会化成一缕风散去。
宴澈伸出手,试探地抚上纤纤的眼眸。
“公子,你可是有事?”纤纤后退一步,堪堪躲开了宴澈怔忡着伸过来的手指。
“纤纤,真的是你吗?”宴澈差点热泪盈眶,直直望着纤纤,再也不肯将眼眸从她身上移开了。
纤纤被宴澈盯得浑身不自在,她勉强忽略掉宴澈神情的凝视,神色安静地说道:“公子找错人了。”
宴澈本是奔着火凤凰就是纤纤来的,得到如此回答,宴澈自是不相信。他挡住她的去路,倔强的样子让人觉得难过。
纤纤扫过他的眼眸,只一眼,那里弥漫的数不尽的忧伤就让她再也不敢碰触。
“纤纤,你知道吗?我们寻了你整整三年,到最后大家都带着绝望在挣扎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纤纤,不要再离开了,好么?”
宴澈的话,让纤纤差点热泪盈眶。她垂了垂眼眸,黯然地转过头去,声音低垂:“对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纤纤从没有想过,或者试图想过,她会以怎样的面貌和情景与宴澈见面。
虽说弹指一晃,不经意就是三年。大大小小的伤口接连戳穿在她的心口上,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辨清楚它们的模样。她用了三年,安抚下身体里那只暴躁的小兽,修复好了一颗完整的心。逃离逃避也好,对错她不想多做探究。
命运给了她如此的幸运与劫难,她如今背负的是累累的仇恨,只是想孑然一身,便不会伤及更多无辜了。她终究也是明白了,宴澈给了她一个温暖无忧无虑的孩童之年,从模糊的髻年到袅袅娜娜的碧玉年华,她从未曾怀疑过,宴澈就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情雅成诗,于她,倾尽了所能及的全心全意。
或许如今,宴澈依旧是长身玉立于温暖的光泽里,痴痴等待她缓缓而归的男子。但她终究是怕了,她寻求的,是一个可以包容得了她的锋芒毕露,她的我行我素的男子。她习惯了缄默不语,而那个懂她的人,即便没有靠近,依然会让她觉得温暖而安心。
她忘不掉宴澈,就如同宴澈不能离开她一样,可他们终究不属于一起过活的人。
“纤纤,我知道是你。”宴澈忽然郑重地将纤纤的身子扳过来,眸光灼灼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三年零五个月了,纤纤,我认得你手中的剑,我认得你的眼睛。”
纤纤迎着宴澈的目光,蓦地一笑:“那又如何?我已不是南宫纤纤,更不是和你一起闯荡江湖的逍遥郎。”
“火凤凰就火凤凰,”宴澈舒心地眉开眼笑道,“只要是你,我又何必执着于一个名字呢?”
纤纤不得不承认,宴澈的笑,依旧带着让人毫无回绝之力的温暖柔泽。
这样便对了么?
纤纤心有顾忌,她不想纠缠于那些恼人纠结的瓜葛不清不明,却一次又一次地深陷其中无力回天。
只是宴澈,生怕纤纤一不留神再凭空消失了,不依不饶地坚持她住进凤栖山庄。他甚至不惜搬出宴铁嵩年事已高,没日没夜地挂念着纤纤,担忧坏了身子。宴澈苦于没有多长几张嘴,恨不得将所有的相思之苦、牵挂之念统统讲给纤纤听。
原本一片清冷荒凉的心,被宴澈这样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折腾,顿时暖和了很多。看着宴澈不淡定的样子,纤纤忍不住笑了起来:“哥哥,你还是没有变。”
宴澈一愣,满口说服的理由一瞬地全部堵在了喉咙里,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宴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于是假意清了清嗓子,怅然道:“三年了,怎么会不变呢?纤纤,跟我回去吧,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复仇计划,但,多一两个高手的协助,总是好的吧?”
那抹火红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里了,即便倾夜乘再不动声色,满心的相思还是让他整个人轻轻晃了一下。
宴澈是等不及见到时隔三年生死未卜的纤纤,那他呢?他日夜不得安寝,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绛云楼里,全部都是她涣散不去的影子。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看着她站在无边的花海里恍若仙子。孤灯照壁,冷雨敲窗,他就那样无动于衷地望着天翻地覆的暴风骤雨,紫竹箫缠绵不去,婉转再婉转,最终一样的,落幕于冷清清的伤痛。
看着眉眼熟悉到骨子里的女子随宴澈渐行渐远,他始终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然后自然而然地轻声诉说着这几年的相思之苦。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宴澈对纤纤的感情,炽烈到足以灼伤他的眼眸。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只这一点,倾夜乘便遥遥地跨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