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并没有太大的惊诧,只是抬眸问道小瞳:“主上昨天带回来的那几株凝露牡丹怎么样了?”
现在的纤纤,终日与花草作伴,虽不是“采菊东篱下”,但到底是越发悠然闲适了。见小瞳低头不语,纤纤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绿绮,从阁台上走了下来:“素素姑娘找我有何事?”
“小姐,”小瞳欲言又止,不安地抬头看着纤纤,“素素姑娘没说,我怕……”
“嗯?”纤纤眸光里有些好奇,她不由得朝小瞳望去,“怕什么?”
小瞳轻轻地咬了下单薄的红唇,抬头说道,“素素姑娘向来都是最不肯轻易认输的人,小瞳是怕,怕……”
“怕素素姑娘责怪我抢走了主上?”纤纤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毫不介意地望着小瞳,那眉眼里的情绪仿佛可以让人一览无余,“好小瞳,如若素素姑娘真如你说的那般爱慕主上,那她也定然明白,感情之事是勉强不来的……”
“小姐……”小瞳犹豫起来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便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多少次,纤纤就在这样小瞳这般惹人心疼的模样里失了神,她想,或许当初,词儿在奋不顾身想要保护她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大概就是如此鞭笞人心的苍白与难过了。
“小瞳,放心好了。”在小瞳为纤纤系上披风后,纤纤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我不会受气的,走吧小瞳,兰汀一会儿才能回来,你随我去素烟斋。”
在冬日萧条的日光里,纤纤的梨花披风泛着冷冷的白光。小瞳亦步亦趋地更在纤纤的身后,微微垂着头,心底却开始了翻江倒海的纠缠。如同一团没头没尾的水草,拉扯出一根湿漉漉的藤蔓来,却终究只是一片苍茫。
她不是怕素素姑娘给小姐难堪,因为小瞳知道,小姐对那些冷言冷语不会在意,而且素素姑娘也不是喜欢阴谋算计的人。她是怕,怕素素姑娘将七年前的事情牵扯出来,而那些,又是他们所有人自觉烂在心里的禁忌。
连一向傲慢如公主,也不敢在主上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那是主上的伤疤,是禁区,是一触即发不可收拾的寒冬腊月。
先前,素素姑娘也会特别留意不提及这个话题,连素烟斋的牌子都想换掉。倒是主上开了口,说没必要兴师动众,小瞳却在那之后,从来没见过主上再看过这三个字一眼。
纤纤没有察觉小瞳的异样,一路上兴致倒也不错,时不时问小瞳几句府邸过去的事情。天边云卷云舒,纤纤的眸光清亮,仿佛一束璀璨的星光在深不见底的幽潭底部熠熠生辉。
“小瞳,主上一直在这里生活么?”纤纤忽然开口问道。
“不是的。”小瞳的模样像是沉沦进更深的记忆里,她的目光变得飘忽不定起来,“主上十五岁那年,先皇派主上去一个地方取一株什么莲,我只是听以前府里的老伯说,那天,主上满身鲜血地出现在先皇面前,直到看到莲花交到先皇手里,主上才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别人问及主上那鬼神莫测的恶战,主上也只是笑而不语。不过,先皇却龙颜大悦,赐给了主上这座府邸,还有一把三尺长的宝剑……”
纤纤莞尔,“只有深入极凶极恶的不归山腹地,采寻得山上的千年雪莲来祭奠剑魂的皇子,才有机会成为帝魂剑的主人”,她依旧记得他说这句话时舒展的眉眼。
“为什么主上的这座府邸没有名字呢?”纤纤忽然问道。幕流景的府邸叫做“凤朔王府”,气势恢宏,简约大气。偏偏最应该有一个名字的地方却没有任何题字赐名。
“这个……小瞳也不知道。”
“小姐,到素烟斋了。”小瞳的一句提醒,让纤纤注意起四下的环境来。
清雅别致,虽没有霓裳宫落繁茂璀璨的花花草草陪衬出来的幽静安闲之意,却有一种独到的清冷,恰到好处,仿佛整个日子在这里都会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看着小姐对素烟斋的肃杀萧瑟没有丝毫的抵触,小瞳的心也缓缓安定了下来。在霓裳宫落、瑶扇院和素烟斋这三座院落里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就算是刚刚进入府邸没多久的小丫鬟心里也清楚,最好伺候的主子是霓裳宫落的西楚小姐,最骄横阴柔的是瑶扇院的歧越公主,而最清冷淡漠让人琢磨不透心思的主子,便当之无愧是素烟斋的素素姑娘了。
“主子,纤纤小姐她们过来了。”一个翠衣小丫鬟远远看见纤纤和小瞳的身影,立刻跑进屋里,对袁素素低声禀告道。
袁素素“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从书本上移开,声音冷淡:“你下去吧。”
小丫头低头出去了。冬日的夜晚来的早,连最后一抹单薄寒凉的夕阳都是奢侈,在暮色四合的刹那,便如同被墨汁染黑的绸缎,翻滚来去的都是化不开的清寒之气。袁素素便是坐在这样一个寂寥清冷的时光里,空气静谧地流动在她的左右,在她的眸子里化作了层层叠叠难言的哀恻。
直到听到门外纤纤柔软的声音轻轻响起,她微微才动了一下身子。夜色已经开始蔓延过来,素烟斋里的物景也变得朦朦胧胧起来,在有些遍布清明的路上投下厚重浓烈的影子。袁素素没有燃灯,偌大的素烟斋就在这渐渐涌来的夜色里,越发变得凄凉孤寂。
纤纤好奇地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问道门前唯唯诺诺的小丫头:“素素姑娘不在么?”
小丫头紧紧低着头,支支吾吾地不敢多言。小瞳皱了皱眉,刚想发难便被纤纤的一个眼色制止住了。
纤纤慢悠悠地环顾着四下黑夜笼罩的幢幢阴影,安慰她们似的说道:“没关系,我在这儿等等素素姑娘便是了。”
门忽然被拉开了,袁素素的脸色异常难看:“纤纤小姐倒是好人。”她目不斜视地注视着纤纤,却对身旁的丫头冷声说道,“掌灯。”
纤纤看到,那个小丫鬟依旧将头压得低低的,却如蒙大赦一般,急步进了屋里。
温暖橘黄色的灯盏终于燃起,纤纤几欲冻结成冰的心,也终于随着这点点的光泽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