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的孙女叫小茉莉,多可爱的名字,就好象当年的丽儿一样。我不敢贸然打破眼前持续多年的宁静,趁刚才小茉莉进屋时迅速离开花园,藏进不远处浓密的树阴中。我躲在树丛后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住那无尽的思念、强迫自己不要一时冲动而冲上前去。
“才没有呢奶奶,刚才明明就有一个看起来比我大一些的姐姐来找您,说是您朋友的孙女呢。”小姑娘不服气地说,一边四处张望。
“怎么了丽儿?你来客人了吗?”屋内传出一个男性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随着声音,走出一男一女两位老人,看起来年纪与丽儿差不多,我一眼便认出那男的是凯!而女的,不正是玛莎吗?禁不住心中一阵激动!
“不,没有人,一定是小茉莉和我闹着玩儿呢。”丽儿回答。
“既然这样,那我们再回屋里聊一会儿吧,自从查理走后,很长时间没和大家这么好好聊天了。”说话的是玛莎,声音里有一丝悲伤。
“瞧你,怎么又提起查理,他在天堂看到你不快乐也会放不下心,来来,有我们这群老朋友陪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凯拍拍玛莎的肩,玛莎眼里显出一些欣慰。
“我这辈子没离开过这个镇,哪来什么镇外很久没见的朋友。”年迈的丽儿对小茉莉说道,转而陷入沉思般自语:“真是老糊涂了,有一瞬间,我竟然还很期待地希望是那个人呢,六十年啦,要是她还活着,她的孙女就该有小茉莉说的女孩那么大了吧。呵呵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可能呢。”她摇摇头,四处看看,拉着小茉莉的手转身缓缓走进屋子。
听丽儿这么说,玛莎和凯愣了愣,轻轻叹口气,也跟着走回屋里,我隐约听到凯的声音:“她一定还在的,只是我们不知道。”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那个人”,说的就是我吧,六十年了,原来他们还记得我!六十年前,我的突然失踪又带给他们怎样的痛苦呢?我不敢追出去再打乱眼前已经恢复的平静,只能狠狠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是的,只要看到他们一切都好,我就满足了。
步伐有些沉重,但也因为故人大多安好而一阵轻松。我呆呆地徘徊在镇中心的草地上,回味着刚才的一幕幕,不知不觉已是下午。
有些回过神来,我朝自家方向走去,朋友们都已见过,要说现在还剩什么留恋的,那只有……
当一大片太阳花兀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伫立在这片花海中,愣愣看着眼前的房屋,这,就是我的家!
没想到六十年的时间过去,我最爱的花仍开得这么盛,而房屋也看起来清洁整齐。正疑惑感叹间,远远走来三个蹒跚的身影,我闪向一旁。
是丽儿他们三个!他们朝我家走来,到了门前,熟练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难道他们……
果然不出所料,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们几个帮我照顾着这栋小屋。我偷偷跟进院子,透过玻璃窗看着他们在里面打扫忙碌,桌子很干净,没有灰尘沾染,可还是被他们擦了又擦;镜子明亮、我的床还摆在老地方、奶奶和我都曾用过的那把水壶现在在玛莎手里,她正用它盛满水打算浇灌院子里的太阳花。
一切看起来和谐自然,他们就像在为一个天天见面的老朋友做事,我的心里一阵暖,除了祝福和感激,真的想不出更好的词。
一边打扫,我听到他们一边对话。
是凯的声音:“心儿失踪后,她奶奶一度很伤心不是吗?那时候要不是我天天来说笑话逗她开心,她大概恢复得没那么快吧。”我的心一紧。
“凯,你已不是小孩子了,又在夸自己。”玛莎的声音传来,她打趣道。
“不过话说回来,心儿的奶奶走时,确实很安详呢,她虽然没有见到心儿最后一面,但自从心儿失踪,她的父母就从国外搬回来和奶奶一起住,他们家也因此多了不少欢声笑语不是吗?”丽儿说道,“他们每个人都那么爱心儿,同时又那么乐观,真的很难得。我总是听奶奶说,他们三个都相信心儿一定在某个属于她自己的地方找到了幸福,过着很快乐的日子,所以她留下的太阳花会一年比一年更开得好。多么让人觉得温暖的一家子啊!”
“其实我们也正是受他们一家的感染,才变得越来越快乐的啊。心儿的离开没有把他们打倒,相反地,倒是让包括我们在内的每个人都更珍惜眼前的幸福。这样说来,心儿真的是在时刻祝福我们呢!”玛莎说道,同时看向旁边两个频频点头的伙伴。
我注意到,他们说话时正小心擦拭着我房间里的几个像框,这些,好象是我不曾见过的东西。
趁他们离开去打扫另几间房间,我走近那几个像框。拿起一个最大的,里面竟是我小时候被爷爷奶奶抱着的全家福,我傻傻咧开小嘴,爷爷奶奶疼爱地将我合抱,爸爸妈妈笑吟吟地站在他们身后,一种叫做和谐的气氛把所有人牢牢笼罩其中。
旁边一个稍小些的像框里,是我、丽儿、玛莎、查理和凯的合影,记得那是一次野炊后的“杰作”,居然也被他们找出来摆在这里。照片中,丽儿展开她那标志性的开朗笑容,玛莎幸福地依偎在查理怀中,凯还是那么顽皮,用双手在大家头上做出V字型怪样,而我,笑得那么开心灿烂,一如我的那些花儿……
小心翼翼地把两张照片揽入怀中,用脸轻贴着来回摩挲,这里面,包含了我人界全部的爱和留恋啊!我把它们收起,我的朋友们,就让我“自私”一次,带走我的所有美好回忆吧!
回到早上来的地方,卡伽的白色能量圈已隐约出现,他在等我回去。捧着照片,最后一次深深回望小镇,我闭起双眼。再见了,我的人界,再见了,我在这里全部的爱……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卡伽温柔的眼映入眼帘。我在人界一天的见闻,他早已尽数知晓。
怜爱地捧起我的脸,他轻声问:“心儿,现在的你,还有什么不舍吗?”
握紧了他的双手,我用坚定的眼神回应:“没有了,一天的时间,我达成了所有心愿,现在我的心中,不再有遗憾,只有对人界永远的——祝福!”
卡伽终于松开他皱起的眉头,开心地朝我笑,我扑进他宽大而温暖的怀抱:“还有,这一天,我更深切地体会了一种感情——珍惜!我的亲人们、我的朋友们告诉我,要好好珍惜曾经拥有的,更要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卡伽,我会永远珍惜你!”
“我又何尝不是呢?”他宠溺地看进我的眼底,“我也会永远珍惜你,永远——爱你!”
一个深深的吻在我唇间化开,我终于看清——前方的路。
(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