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院,天已经黑透了,秋晚与傅成勋同乘一辆车,月牙儿另搭了一辆。她们车上副驾驶上坐了一人,是当日在火车上见过的陆副官。
陆副官见了她,很是恭敬的喊她冯小姐,她因脸上贴着绑带,便只是侧着脸点了点头。车子穿行在昆山的灯火阑珊里,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街上多了许多士兵,行人是几乎没有的,想来是学生游行造成的缘故。傅成勋一路都拉个着脸,连瞧都不愿瞧她。她也沉默着,车里的气氛就显得很怪异。
等到了别墅,车子还没停稳当,傅成勋便跳了下去,也不管她,虎妈从里头跑出来,见了秋晚简直是吓坏了,摸了摸她的脸,又通身查看了一番,才放下心来。
傅成勋在外头总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回到家就变得怪异起来,稍有不满意的地方就要发一通脾气,他换了衣服往沙发上一坐,下人们忙乱了一通,也就都悻悻的退了出去。陆副官瞧着气氛不对,便说有东西落在车上要去取,带着月牙儿也走了。秋晚不想理他,只觉得他今晚的样子实在是吓人,客厅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喊了声‘虎妈’,却是没人答应,傅成勋瞧着她,冷冷说道:“陆副官说在街上看到你上了穆九卿的车,看来你与他很相熟啊。”
秋晚听他这样讲,方才知道,自己在街头被人围困时,陆副官是瞧见了的,可他却没来救自己,她心里说不出烦躁,便说:“那样混乱的状况下,人家好心搭救我,我难道要拒绝吗,再说了,那些人哪一点像学生,不过是打着学生的旗号干些无耻的勾当,在那多留一会,只怕命都没了。”她其实早就觉察出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哪有学生身上满是地痞流氓的气息。
傅成勋楞了一下,说:“还真是巧了,你正好走到那,又正好被人围住,他又正好在那救了你,你以为我会信!你可别忘了,我们虽然只是订婚,但在外界看来,你是未来的少帅夫人,傅家以后的少奶奶,你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傅家,关系到我。”
秋晚不知道他为何会这般生气,他说这话分明就是认定自己在撒谎,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她只当他是与穆九卿不和,不愿与他再争执下去,起身便要往楼上去,傅成勋却一把拉住了她,呵道:“心虚了吧。”她只觉好笑,他又道:“我最烦你这种无所谓的样子,要真那么无所谓,为什么还把旧情人的相片带在身边。”她一惊,直愣愣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只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他阴沉着脸冷笑了声:“你看,坦白的让我讨厌”,随即松开了手,
她立马跑上了楼,关了房门,就去找那张相片,相片是前年秋天宋廷宣陪她来昆山的时候照的,原本夹在一本书里,她翻了好几遍也不见踪影,后来索性就放弃了,只想着定是傅成勋给拿了去。
半夜的时候,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昆山的夏天格外闷热,她起床去开窗,忽就听见有人敲门。声音不大,她以为是月牙儿,等她把门一打开,却见傅成勋立在外头。她吓了一跳,二楼就他二人住着,下人都是在楼下的,傅成勋只盯着她看,眼底像是一潭深渊,探测不到边际,她有些害怕,说:“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干嘛。”
傅成勋向前走了一步,就有些站不稳,她下意识的去扶他,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傅成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他的力气非常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揉碎了,他似乎是喝醉了,但又好像很清醒,因为他讲出来的话,一点也不混乱,他很愤怒,又带着点哭腔说:“你凭什么,凭什么要要搅进我的生活里,冯秋晚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你。”
秋晚被他禁锢着无法动弹,她从没见过他这副摸样,只觉得害怕极了,他停了一会,又狠厉的说:“你跟你母亲一样,一样的让人恨的牙痒。”秋晚听他提及自己的母亲,尤为觉得疑惑,可还未曾细想,他便强硬的把她抱在怀里,她只觉透不过气来,奋力的挣脱了一番,他便跄踉着松开了手。
秋晚恼怒极了,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呼呼的风声在夜里异常清晰,她恼怒道:“清醒了没!”
他却冷笑了声,心里眼里满满全是怒火,他再次上前搂着她,像是疯了一般的吻她,她淬不及防,两人四目相对,她用尽力气企图推开他,可是她越挣扎他越是不放开。这样的夜里,她只穿着一件单衣,而他却是又重新穿上了戎装,他能清晰感觉的到她炙热的体温,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只有她胸前的玉如意隔在两人之间还是冰凉。他吻着她的眼睛,她的鼻子,他抱着她是那样的真实,他像是害了病一般,疯狂的汲取着。
秋晚脸上的绑带早已不知去向,长长的头发凌乱的散开来,她忽然就流出泪来,傅成勋的嘴里一股咸腥味,也不知道是她的脸颊上的血还是眼泪。
清凉的夜风顺着窗户吹进来,他忽然就放开了她,可他似乎还能感受的到她的气息,他有些烦躁,她却平静的异常,他一脚踢在了门上,转身就下了楼。接着便是下人一阵忙乱的声音,没过多久便听见汽车的喇叭响,他却是坐车走了。
秋晚第二天一早便收拾了东西,带着月牙儿去了她二姐那。虎妈倒是也跟着去了,她虽然是傅家的下人,但却是个认死理的人,她是个寡妇,曾经受过傅孟卿的恩惠,傅孟卿让她照顾好傅家未来的少奶奶,那么少奶奶去哪,她就得去哪,这是一定的。
她二姐见她匆匆而来,只当是她与傅成勋吵了架,闹矛盾了才住到她这来,又想着还是要避一下嫌的好,毕竟两人还只是订婚而已。见了她脸上的伤,倒吓了一跳,秋晚只说是遇上了学生游行,不小心擦伤的。
沛芹是一副看好戏的状态,见了她止不住的笑:“这还没结婚呢,就让人给赶出来了,想来这少帅夫人岂是这么好当的,你先前不是订了婚又给退了,这次可别重蹈覆辙啊。”她原本就让傅成勋气的不轻,便冷笑道:“总比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要强吧,五姐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沛芹在嘴巴上吃了亏,只越发的恨她。
陶玄理第二日又遣了雷子去景云阁,刘掌柜都只说七小姐不在,他后来又隔了两日,自己亲自去了一趟,打听了一番秋晚的住处,便驱车去了谷公馆。
谷公馆的下人进去通报,说是有位陶先生找七小姐,秋晚想了一会,自己并不认识什么陶先生,后又反应过来,可能是那玉握的主人。心下只觉得奇怪,景云阁向来是由刘掌柜在打理,她自己来昆山也没有多久,古玩这个行业又多半都是做熟人的生意,熟人再带来新的客人,所以一些老主顾一般都是找刘掌柜的居多,这个陶先生找到这里来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下人领了陶玄理去后院,他远远瞧见秋晚坐在廊下,太阳晒在她的脸上,形成一圈的光晕,他只觉得这画面自己想过多少回了,怎么现在一看,显得那么不真实呢。他呆呆的立在不远处,秋晚却是瞧见了他,站起来客气的说道:“是陶先生吧,请这边坐”。
他有一丝失望,知小她还没认出自己,便又一本正经的坐了过去,秋晚便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您找到这来了,我那天原本是要到府上去拜访的,路上遇着些事情给耽误了。”他哼哼了几声,便道:“我们在医院见过,你不记得了。”她笑了笑说:“记得,跟穆先生在一块的那个”。他道:“看来你真的忘了,我真伤心。”
秋晚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便问:“不是在医院的时候吗,我记得是啊。”他低着头说:“你的玉如意还是我给找回来的,那个时候我费了多大的功夫啊,你居然把我忘了。”
秋晚怔了怔,又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胸前的玉如意,只觉得心口一震,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她试探着问道:“玄理哥哥,你是玄理哥哥。”陶玄理看着她笑,儿时的种种仿佛还在昨天,隔了这么多年,原来大家都没变。秋晚看着他,悲喜交加,半响才挤出一句话来:“你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病恹恹的。”他摸了摸自己瘦弱的脸,笑道:“我这是装给子键哥看的,不然哪天他看我好了,丢下我不管了怎么办,我得要傍住他这张长期饭票啊。”
她楞了一下,说:“子键哥哥也在昆山?”陶玄理点头,说:“你见过的,他现在改了名字,当了青帮的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