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蛾倒也乖觉，收拾了东西就来了。知道在阿伊这里手下人都是省心的，不似自己的几个丫头，三天两头往夫人老夫人那里跑。
两个人晚上一起结伴围着熏笼做绣活儿，一旁坐着个小丫头帮忙剪烛花泡花茶。
“我听你三哥说，那姓郑的是悔婚了又要娶你的。你还记得昨天站在兰姑娘身边的穿着月华裙的姑娘么？她姓杨，家里人的八字都被郑家要走了，听说你这边和墨家不成了，才又上赶着跑来了。”书蛾有心把这些事情告诉阿伊，“那杨家也是书香门第，和郑家彻底闹崩了。”
阿伊撵了撵绣线：“管她呢，她爱闹又闹不到我这里来。我又不出屋子。她有本事长了那三头六臂赶来黄家闹事就来吧。”
心里一动，若是真的中毒的话，说不好就真是杨家小姑娘刻意栽赃到自己身上的。但是，那姑娘有那么深的心机么？摇摇头，反正有老祖宗在，这事儿，闹不到自己头上了。还管她什么，以后见着她，只管躲开就湿了。她还能怎么着了么？
烛火飘摇，二人偎在榻上做累了就说会儿话笑一番，也没什么烦心的。
旁边的小丫鬟撩了帘子捧着汤婆子进来了，阿伊瞧见，就笑道：“弄那么早干嘛。今天我嫂子来，我们两个要好好说会儿话呢。”
“阿伊屋子倒是热闹。”阿雪的声音忽然响起，阿伊的脸冷了下来，就见着阿雪穿着件旧毡斗篷进了屋子。
“怎么，姐姐来阿伊不高兴么？就许着你们说体己话不带我……”阿雪声音少见的有些娇憨。
旁边的丫头早跪了下来：“七姑娘饶了奴婢吧，是阿雪姑娘不等通传不管不顾要进来的，奴婢也拦不住。”
当着阿雪的面儿阿伊不好发作，只是淡淡地点头：“自己找春妈妈说吧，”复又转向阿雪，笑盈盈道，“姐姐不知道，我一向不爱管屋里的事情，大事儿小事儿都只管让春妈妈帮着点。”
那丫鬟面如死灰噙着泪下去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再闹下去，就一定往大了处理了。
阿雪浑不在意，在阿伊旁边坐下了笑着说：“妹妹元宵节的时候病还没好，倒是没瞧见，大街上的花灯多么漂亮。真是可惜了你没去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阿伊心里苦涩，只是噙了一朵笑花，沉眸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我和墨家程家几个妹妹商量好了，元宵节看花灯不尽兴，明儿一起去点翠湖那边的小桥上放花灯玩，妹妹要来么？”
“墨荷，她们好像并不怎么喜欢我啊……”花灯？阿伊想起自己屋子里好像收着一个嫦娥奔月的花灯。但是想起白天时候的不快，又不是很想去了。
“刚认识的，又不熟，你自己又冷着脸不说话，都是侯府小姐，谁还能上赶着找你不成，刚墨家小姐坐马车走时还托我安慰你，让你不要放在心上，今天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肚子忽然不舒服了。”
“没有闹大吧？”阿伊明知故问。
“回去喝了盅药就好了，说是在来的路上贪玩吃了街边儿的灌肠才闹得不舒服的。人家兰家姑娘也挺不好意思的。”
阿伊点头，拿了剪刀，把棉布袜子的最后一点结了尾。
“你呀，总是这么冷冷清清的，好像每个人都要害你似的，你到底怕什么？不就是姊妹们一起玩么？”
阿伊感觉心里好像被人戳了一下。是啊，又不是人人都要害她，躲什么？
“只是我有了身孕，瞧阿雪说的，连我都想去了。”在曾经的学生面前，书蛾还是拿出了点架子。
“那就一起去吧。”阿伊应诺。
阿雪心满意足，又多客气了几句，嘱咐阿伊明天一定来一起玩，这才走了。书蛾嫁了阿雪亲哥哥，阿伊磨不开面子，一直送到了楼下。
书蛾晚上和阿伊要好，睡在了一张榻上，阿伊辗转反侧。
“你说……那金钗都过罢年了，怎么还不走。她上有公婆，下面还有庶出的孩子，怎么就丢开了只管住府里玩呢。”
阿伊去推书蛾，书蛾因为怀孕所以特别嗜睡，翻了个身，没有醒。
第二日晚上，阿雪如约来寻阿伊，阿伊打发了丫头找来了那个嫦娥奔月的花灯，下了楼和阿雪结伴去点翠湖。远远看见河面烛光点点，或是莲花，或是小船的花灯一盏盏地已经飘在了湖面上。几个广袖翩翩的女子正玩得开心。
“姐姐都不等我们一起来玩。”阿雪嘟着嘴，扯住了金钗的袖子。
阿伊举目看了看，墨荷墨小草都在，连着昨日闹肚子的兰姑娘，杨姑娘也在。程家姊妹花，也笑吟吟地玩着。
还是昨日的情形，只不过，阿伊今天旁边有了阿雪，倒也不显得那么形单影只了。
因为书蛾的提醒，特意多留意了两眼那杨姑娘，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皮肤很白，有些发干，雀斑星星点点，矮矮墩墩的，倒也清秀。
那杨姑娘看着阿伊看着她，也笑了笑，又盯着她手中的灯笼：“还是嫦娥奔月？真稀罕。”
声音粗噶难听，和周围的莺鸣燕语有些格格不入。
怪不得昨日没见说话，原来是这个缘故。阿伊淡然一笑：“是以前屋子里就有的，不知道是谁的，我收拾屋子看见了，因为来不及再做就拿了来。”
阿雪也觉得那杨姑娘说话难听，就拉了阿伊去找程家表妹玩。杨姑娘暗暗撇嘴。程家那两个女孩儿都是如花似玉的娇艳摸样，居然没有送往宫里去。因为还带着孝，穿着都很素淡，女要俏，一身孝，更显得两姐妹花可人了。
“昨儿就见你了，没顾得上和你说话，我是小米，她是小粥，小粥是我姐姐。”小米轻声细语。
月色溶溶，几个姑娘眼见着花灯顺着水漂走，各有心事。
“时间还早，我们玩捉迷藏吧？”阿雪提议。
“你们玩吧，我去准备晚宴。”金钗笑吟吟地说，她已经是当家主母，不好和未出阁的女孩再玩这样的游戏了。
黄府早就为了接待姑娘们，在四周的树上都挂了小灯笼。映得四处一片辉煌敞亮，火树银花，几个姑娘倒没觉得害怕，都点头答应了。划了拳头，第一局竟然是墨荷输了。用帕子缠了墨荷的眼睛，几个姑娘笑着悄声走开了。
阿雪拉着阿伊两个人一起躲进了假山里。假山上藤萝遍布，阿伊眼瞧着墨小草孤零零地跑进了梅花林里，有些担心。人被阿雪拽着，却无暇管她，跌跌撞撞跑了不知道多远。正在阿伊担心是不是跑到外院的时候，阿雪把她藏在了一个放下了帘子的亭子里。
“你就躲在这里吧。我再找一处，省得墨荷一找就找到了两个。”阿雪似乎怕阿伊不放心，指了指前面的一处竹林，“我就藏那里，你要找我也方便。”
还不等阿伊来得及回答，阿雪就提着裙子跑了。
早知道如此，应该带个丫鬟来的。周围一个侍卫也没有，平日里阿伊又不爱逛园子的，现在别说是哪里了，连到底是内院还是外院都分不清楚。抬脚想循着远路回去，又看着四处都像。
阿伊自然没有信任阿雪到可以任由她安排在任何一个地方。也不多想，干脆就信马由缰地走好了，遇到了小厮丫鬟或者当值的婆子就让她带自己回听香楼。那几个姑娘问起来，就说一直躲着没被找到，天又晚了就自己回去了好了。也不会落什么埋怨。
正这么想着，忽然看见前面影影幢幢走来一个人。阿伊心道不好，慌忙离开了亭子藏在了旁边的竹林里。
那人在卷了帘子的亭子里站着，好像有些迟疑不定。正在这时，阿伊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程小米挽着程小粥走了过来，因为有帘子挡着，没看见亭子里还有人。
“姐姐，我们是不是走的太远了。”
“不用怕，我刚看见还有旁的姑娘也跑来这里了。这儿也不算太远，一会儿过了一炷香，她还没找到我们就输了，我们只管回去就好了。你看那个亭子挺舒服的要不你先藏那里，姐姐去那边竹林里藏着，你有事儿了叫姐姐一声就好了。”
亭子临着水，一边是来路，一边是竹林，若是一个藏在亭子里，另外一个结伴儿的也就只能藏在竹林里了。
“姐姐莫要走远了。”小米撒娇道。
阿伊有些发怔，亭子里可还有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是不是要提醒下小米。又想起来从头到尾阿雪说的做的，阿雪虽好搬弄是非，但是到底书蛾嫁了她的亲哥哥，自己又和书蛾好，可是她哥哥的一大助力，她不相信阿雪会糊涂到害自己来。
另一个声音又说着，这个世界上糊涂人难道还少么，为了攀高枝连自己亲生姐妹都害的难道还少么？其实亲生姐妹好了，自己未必就差了，路都是人走了，多一个厉害的姐妹对自己又有何碍？偏就很多人非要谋害姐妹夺取幸福。
这么想着，阿伊按捺下来，她倒要看看，到底会怎么个收场，若是那男子不声不吭躲起来，知规守礼地避让开，她以后自然也不会对阿雪多有芥蒂。若不是……
阿伊眯起了眼睛，琉璃色眼眸沉了下来。
转念功夫，小米已经踏进了亭子里，阿伊听见一声闷哼，小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昏了。然后是窸窸窣窣地脱衣裳的声音。
羊角宫灯氤氲不看，隔着竹帘，阿伊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皮肤摩挲刮沙声，嘴唇的咂摸声音传入耳中，连带着男子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阿伊疯了一样撕扯自己的袖摆。她仿佛又听见了阿雪轻声和语地说着：“你呀，总是这么冷冷清清的，好像每个人都要害你似的，你到底怕什么？不就是姊妹们一起玩么？”
她信她一次，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现在阿伊叫不叫，事情对小米都是一样的了。衣衫解开的时候她的一切都已经毁了，毁得比阿雪还彻底。
况且，一个闺阁女孩儿撞破这事儿，也是于声名有损的。
阿伊不再多待，屏住呼吸悄悄离开了。暗着模糊记忆中的道路一个人往回走。她的袖子轻轻颤抖着。
为什么会用这么激烈的法子对付自己？难道她在府里也不安全了么？难道她以后连屋门都不能迈出去了么？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阿伊如约走回了点翠湖畔，早有几个姑娘都到了，正笑做一处，一问才知道，墨荷第一时间就把正在梅花旁边玩的墨小草揪了出来。
“要找不到她还真难，她就让几个丫鬟提着灯笼跟着，一片片地揪着花瓣往水里扔着玩。”墨荷笑得肚子都疼了。
阿伊也一反常态笑得很大声。
阿雪姗姗来迟，见着阿伊，眸子中的震惊掩饰不住。阿伊“噗嗤”一声笑出来：“姐姐你可不知道墨小草当时的呆样儿。”
又把墨荷的形容和阿雪说了遍。
面纱下阿雪不知道是什么精彩表情，全都说完了，阿雪才问：“你怎么不等我？”
声音有些发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