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姨祖母
“大双，你不在我姨祖母跟前伺候着，怎么站在这里？”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大双惊愕扭头，只见表小姐已经风尘仆仆的站在她身后，手里多出了一个小包裹。
大双惊喜交加，抹了把眼睛，“表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这老姨娘催问了奴婢好多遍，方才还问起了呢，您若是再不回来，奴婢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回老姨娘了……”
“不知道如何回话，所以你就跑到这院子外面来等？”楚朦道，语气有点严肃，“姨祖母病成那样，身边怎么能没有伺候的人呢？对了，我姨祖母这小半日病情如何？”
大双惭愧的垂下头，眼眶又红了，低低道：“老姨娘打发了奴婢去外面寻表小姐呢，奴婢不知该去何处寻，又不敢走太远，只好站在这里犯难……表小姐，你看看这个……”
“什么？”楚朦接过大双递过来的一块皱巴巴的帕子，摊开一看，白底帕面一朵朵殷红，楚朦神色沉了沉，“姨祖母又咳血了？”
“嗯。”大双轻嗯了一声，声音哑哑的，眼眶红红的，想必这丫头刚才哭过。
楚朦严肃的神色松弛了些，又轻声问，“大舅母那天不是说，李大夫今日过府给外祖母请平安脉，顺便让他过来这边西跨院瞧瞧姨祖母的病。怎么，人没来？”楚朦问。
“李大夫过府了，但没来我们西跨院。”大双咬着唇，眼眶又红了。
楚朦眉心微微蹙了蹙，将那染血的帕子收好，“走吧，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再说。还有，这帕子的事儿，别让我姨祖母知道，病人的情绪很重要，切记。”
“嗯，奴婢省的，表小姐放心。”大双低声应着，顺手接过楚朦手里的包裹，温顺的跟在后面进了西跨院那扇陈旧的小院门。
相比较相府其他院落的繁华热闹，这西跨院，冷清而破败，年老色衰的姨娘，卑微的粗使丫鬟，还有一个寄人篱下的外孙女，组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布满尘埃。
前面院子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一方冷清。
“宛儿，是不是你回来了？”咳嗦声中一道苍老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刚刚拐过墙角的楚朦一抬头，就看见左厢房的门口，张氏正扶着廊前被蛀虫侵蚀过的黒木柱子，探着身子望向这边。一身陈旧的灰色粗布裙罩着她单薄瘦削的身躯，风从廊下刮过，吹乱了她斑白的鬓发，灌进她空荡荡的衣服里，整个人好像一片枯萎的落叶，在风中摇摇欲坠。
在看到楚朦的刹那，张氏浑浊的眼里露出一丝光亮，“宛儿，果真是你？这小半日你跑哪去了？”张氏一激动，欲往前迎两步，又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得比先前更加剧烈。
“姨祖母，您站着别动，我这就过来！”
楚朦汲了口气，快步奔过去搀扶住张氏，轻轻抚着她的背，搀着她慢慢往屋里去。
屋子里潮湿阴暗，没有火盆，没有熏炉，没有地龙，更没有精美的家具，只有简易的几件座椅，外加靠墙的地方一张冰人的炕。
楚朦小心翼翼扶着张氏坐到炕上，又拉过堆在里面的一床旧被子盖在张氏身上，从大双手里接过热水，喂张氏抿了两小口。
“姨祖母，您身子不爽利，应该乖乖在屋子里呆着，怎么能出去惊风呢？”楚朦掖了掖被角，佯装嗔怪的柔声道，
张氏微微阖着目，轻轻的喘着气，慢慢平息下来。
“宛儿，别忙来忙去的，过来姨祖母这边坐下，姨祖母有话要问你。”她的气息很虚弱，因为长时间的咳嗽，嗓子嘶哑。
“到处不见你，我担心你又像前几日那般，被她们栽赃着私下关押起来……”张氏想起前几日牛厨娘将云宛关押在柴房三日，心疼愤怒之余，更多的是后怕和心悸。
“您别多想，我不过是出去转了转，不会有事的。”楚朦道。
张氏开始紧张，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云宛置于自己眼皮子底下，唯恐她在相府里走动被人欺负了去。“出去？哪里去？”
“北大街。”楚朦不想隐瞒她。
“什么？”张氏惊骇的坐起了身子，“你一个人出去的？”
楚朦笑了笑，默认了。
“你、你这孩子，几时变得这般不听话呢！”她有点生气，又猛烈的咳了一番。又指着垂首站在炕边的大双，气喘吁吁道：“双丫头，你也跟着一起骗我……”
大双慌得连连摇手，“老姨娘，奴婢不敢骗您，是表小姐有所交代……”
楚朦朝大双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开口，又捉住张氏颤抖的手，柔声劝慰：“您别激动，且听我慢慢解释。”
“我出府，是想给您抓药，您这病实在不能耽误。又不想您知道了担忧，所以便让大双瞒着，您别气。”
张氏目光在屋子里转了转，落在桌上那个包裹里，随即紧张的问，“你哪来的银子抓药？”
“我把牛厨娘那根银簪子给卖了。”她没敢说自己遇上了劫匪，来了一把黑吃黑。
“什么？”张氏惊得脸色煞白，枯槁般的手指青筋蹦突，颤抖着唇，“宛儿……你，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楚朦能理解张氏的惶恐不安，牛厨娘那两口子，在相府都是有地位的下人，是张氏祖孙惹不起的。
“牛厨娘私自关押你，这件事是她不对，所以你大舅母许氏才将那根银簪子补偿给你，但是，你也不能拿去变卖呀！倘若牛厨娘知晓了，回来讨要，可就不好了！”张氏惨白着脸，满眼愁云，好像天要塌下来。
楚朦垂了垂睫，手指轻轻在张氏青筋暴突的手背上摩挲着，声音低沉却给人镇定安心的感觉，“姨祖母您尽管放心，宛儿做事自有分寸，我既然能让大舅母处罚了牛厨娘，还将那根簪子补偿给我，自然就有法子确保牛厨娘不会反复！”
张氏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外孙女，清秀的眉眼，娴静柔弱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好像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张氏觉得自己的这个外孙女，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