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急速往下坠落,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死亡。这样也好,若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去,至少他们能幸运的被埋在地底下,而不是做了别人贩卖的饰品。
离地面越来越远,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施狼闭着眼睛,不让沙土灌入自己的眼睛里,只感觉是天塌地陷,一下子又找到了管道中垂死的感觉。
又沉陷了一阵,众人瞬间感觉周围风声呼啸,睁眼一看已跌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空间。随即也都是眼前一亮,竟看到了一线生机。
借着淡淡的光,众人看到下边有水,随即扑通一声,所有人跌入水中,才得以保住了性命。那是一个看不见边际的巨大湖泊,湖水冷的刺骨。众人跌入很深很深的地方,憋了很久的气才浮出水面,相互看看每个人都在不在。米尔搀着桑吉在划水,施狼和康老大也都在,唯独不见三秃子。
施狼回想刚刚坠落的过程,危险之中哪还有闲暇顾及三秃子掉没掉下来。康老大潜入水中,借着微弱的光找到了三秃子。他由于直立插入水中,又掉在潜水附近,所以正跟一个木棍似的插在湖底的泥沙中。
康老大把他捞上来,他浮出水面后贪婪的呼吸了几大口氧气,整个人早已懵了。众人寻找一下方向,发现有个地方有微弱的光芒,于是向那里游过去,可是却怎么也游不到岸边。湖水冷的刺骨,这样下去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
米尔拖着桑吉,游的比其他人更艰难,可却只有他显得并不慌张。如此黑暗冰冷的水中,谁都不知道里边可能有什么怪物,这种恐惧连同湖水一起冷到心头。可喜的是,又游了一会便上了岸,要不然真得冻死在水中。
在岸上他们先把桑吉弄醒,把衣服拧干,可危险却依旧丝毫不减。这里一片漆黑,四处张望看不到任何东西,往哪里看都是无尽的黑暗,方向感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脚下真实踩着的陆地告诉他们还活着。
如果说东藏是一个巨大的怪兽,那么他们就好像从怪兽的嘴巴坠入到它的胃里,如果不快点逃出去,所有人都会被它消化。
桑吉醒来发现自己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空间里,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米尔将事情的原委跟他道来,他听后却是不慌不忙无所谓的样子。
上了岸,他们先沿着有微弱光亮的方向走了一阵却发现原来那只不过是反射的光。三秃子第一个抱怨起来,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这个巨大的洞穴,处在一个巨大天池的底部。天池在一个毫无人烟的冰山上,他的存在鲜为人知,偶尔上去的人也很少有人能活着回来。见多识广的康老大,和神秘莫测的米尔也都不知道天池的存在。
之所以能在天池之下有个这样的巨洞,是因为天池曾经是一座远古火山。后来活火山变成了死火山,形成了半透明的红色结晶体,将天池底部堵死。随着时间的推移,结晶体下边的物质不断萎缩,直到萎缩成了一个巨大的洞穴。
地上的光线可以穿过半透明的结晶体,因此这里看起来倒有些光线。只是月亮透过半透明的红色结晶体,变成朦朦胧胧的红色,像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众人发现这是一条死路,商量一番康老大决定沿另一条路试试。米尔则试着寻找他能控制的老鼠,但在这样深的地下,竟然连老鼠都没有。无奈他们只好像瞎猫一样随便乱撞。
大难不死,却落入这样的人间地狱,搁在谁身上都难免会沮丧。但桑吉、米尔、康老大却泰然自若,像是散步一样。有他们撑腰,施狼和三秃子也都不害怕了,一刻也闲不住的他们又开始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
他们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上坡路毫无目的的寻找出路,除了几人的脚步声洞穴里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三秃子感叹道:“这他妈不会是哪个帝王的坟墓吧。老子可不想死在这里边。”
“那不是更好,说不定里边全是宝藏呢。”施狼打趣道。虽然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因为这看不见顶,也看不见边的洞穴实在和想象中的地狱没有多大分别。
可就在这时,突然隐约有石头滚落的声音向他们这边传来,而且声音在渐渐变大。
听的出那是小石子从坡路上在往下滚,但随即又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众人警觉起来,心想莫非这里还有其他人。
石块撞到三秃子脚上停了下来,他捡起来借着月光看了看,发现那并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块。它足有拳头一般大小,有雕刻过的痕迹,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头颅状,只是变的有些模糊了而已。
脚步声更近了,众人相继拔出刀做好防御,等了一会却只见从坡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小男孩。众人先是一惊,随即也都有了希望,至少说明这里是有人存在的。男孩八九岁的模样,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但在这种地狱一般的环境中出现却怎么都显得有些诡异。
三秃子瞪着眼睛想要看清他的模样,他大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小孩没有说话,直愣愣的站在坡上,黑暗中他的目光落在三秃子手里的石头上。
“小朋友,这是哪里,你知道吗?”三秃子又大声问道。他们与小孩相距十几米,并不算是危险的距离,因此小孩也没有立刻逃跑。
小孩听了三秃子的问话却依旧不动声色,众人只好向他走过去,小孩见状退了一步,但犹豫了一下却没有逃跑。
待众人离他只有两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康老大尽量轻声的跟他说话,但他沉重的声音,粗犷的长相显然是吓到了那孩子。
施狼见状偷偷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冲他晃了晃说道:“小朋友,告诉我你叫什么,叔叔给你糖吃。”因为怕那小孩不信,他将石子含到嘴里,还装作很甜的样子。
小孩好像动心了,想要走过来却又停住了。众人见状靠了过去,施狼蹲下来轻声问道:“这是哪里,就你一个人在这吗,你家大人呢?”
等施狼走近了才发现,那小孩竟然骨瘦如柴,眼睛凹陷在眼眶中,满脸的疮瘢,样子倒是挺吓人。他依旧没有回答施狼的问题,伸出手指着三秃子说道:“给我。”这一说话不要紧,竟然吓得施狼差点坐倒在地上。因为那男孩张开嘴后施狼才看见,他的嘴竟然被线上下缝着,一张一闭嘴之间,线被抻长,嘴也被抻的变了形。
三秃子在远处没看见他的嘴,因而摇了摇捡来的那块石头问道:“你的?”
小孩也不回答,三秃子把石头递给他还想问些什么,小孩却转身溜走。
“跟着他。”康老大说完带着众人离小孩不近不远的距离尾随着。
小孩子的奔跑姿势看起来怎么都有些别扭,关节看似有些僵硬似的,但要具体说还真说不出其中的原因,只是感觉他的骨头并不规则似的。三秃子问施狼道:“你不是能感觉到鬼的存在吗,那你觉得那小孩是人是鬼。”
“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是鬼。”施狼含糊的说道,但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桑吉斜视了他一眼,心中对他总是还有些杀机。碧翠害的他们村子死了那么多人,而施狼又是碧翠的后人,虽然害人的不是施狼,但难免也有些关系。而且他也不知道施狼一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是好是还,是奸是邪?
跟着小孩走了大约半小时的路程,众人开始觉得有些不安。因为他们跟的都有些累了,可是小孩却一直默默的小跑,从未停止却丝毫不显得累,对于这么点的孩子是不应该的。他始终在尽可能暗的地方奔跑,也不四处张望,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在追逐自己的食物。
可是在这个陌生的人间地狱,除了跟着他这个唯一的人也实在别无他法。除了桑吉,所有人的手都握在刀柄上,就连施狼也紧紧的攥着他那把菜刀。桑吉的刀之前掉在了屋里,坠落后掉进湖里。
庆幸的是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又走了一会隐约能看见灯火,并且竟然听见了人声。众人一兴奋,也不再跟着小孩,直接朝火光跑过去,大老远就能看见那里围了很多人。
走近一看众人都颇为震惊。这里竟然是一个小镇,建筑风格全是明清时期的,细看几处建筑感觉它们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如果说在这巨大黑洞杳无人烟处的感觉是冷寂,那么在这个百年历史遗留下的漆黑城镇的感觉便是阴森。
这座好似从几百年前直接坠入地下的古代城镇,看起来像是有许多说不出的冤屈和悲伤,第一眼见了就让人刻骨铭心。不需猜测,五个人也都已明白,本以为那些人只是这里的过客,却没想到竟然是生活在这里的居民。
生活在地下千米以下的居民,究竟该是怎样的怪物。是和老鼠一样的动物,还是和魔鬼一样的幽灵。所有人的心中升起疑团的同时也更升起了寒意。
他们沿着街道悄悄走过去,已能渐渐听清那些人的声音。在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的时候他们也并不敢贸然出现,因此只是悄悄的躲起来。只见不远处有一座高台,高台之下围了数百人,都是粗布麻衣的装扮,其中所有的成年男人还都戴着面具。
康老大督促众人隐蔽过去,看看情况再作打算。他们躲在一个胡同里,探着脑袋观察那些人。城镇本来就一片黑暗,此时即使有火光却也照不到他们所处的角落,因此也都不担心被发现。
施狼摸着冰冷的墙壁,不由得感觉那些墙壁像是会吃人一般,于是立刻把手从墙上拿开。
那些人挥舞着火把,有邪恶的杀戮激情。数百人围在高台四周形成一个圈,沸沸扬扬,使得这片黑暗异常喧闹。莫非是地下的篝火晚会,这也太诡异了。谁能想到在地底下竟然还生活着这样一群与世隔绝的人,若不是亲眼所见跟谁说任谁都不敢相信。
只见一个消瘦的老头拄着手杖走上高台,他不仅戴着面具,而且身着斗篷。淹没在那黑色斗篷下的是狰狞的兽骨面具。站上高台,他举起手杖,定格住一幅诛天灭地的苍勇画面。
所有人见他举起手杖顿时不再发出一丝响动,呼吸都尽可能的小声。康老大他们也都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那些人。
老头扫视了一圈台下的人,手杖敲了敲高台的地面,用他那沙哑而亢奋的声音高声吼道:“不朽的苍河臣民们,血与耻辱需要你们在此刻做出选择。四百年的阴土埋葬不了我们的斗志,是迎接再世的荣耀,还是腐化掉你们的灵魂,现在用你们苍河的血统给我一个回答。”
一段慷慨陈词之后,台下所有人都如打了鸡血一样兴奋,高呼着“重振天军,复国兴邦”。那种嘶吼就像是满嘴是血的野兽仰天怒吼一样,看的叫人心魄巨寒。
老头子一挥手杖,所有人又鸦雀无声,这样整齐有素,俨然是军队一般。他继续说道:“苍河人的血性就算埋葬在地下也永不磨灭,我们只为了等待这一天,等待我们伟大的苍河王的归来。”
说到一半,可能由于他年岁已高,突然咳嗽不止,空旷的黑暗中咳嗽声分外大,等他缓了片刻才又怒吼道:“恭请我们伟大的苍河王的金身。”随即便有八个统一着装,铠甲打扮的人抬上来一口棺材,棺材里躺着一具古代将军一样的干尸。
台下的人顿时呜呜呜呜的叫起来,用他们特有的欢呼迎接他们心目中的神。
“此刻他将复活,带领我们杀出这片地狱囚牢。”老头子热血沸腾道。他又命令另外八个人抬上来一个木头笼子,笼子里装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那少女一身白衣打扮,纤尘不染,是这片地域之地唯一的美好。但她目光中迸射出的哀怨,显得她如一滴苍天的泪水。
老头子盯着少女高声说道:“去吧,用你的鲜血唤醒我们伟大的王,这是你无上的荣耀。”
少女紧咬嘴唇,颤抖着身体,显得无比恐惧。
躲在暗处的五个人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多嘴的三秃子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他们是在祭祀。”
没人理他,施狼点了点头接话道:“嗯,而且还是用活人祭祀。那女生长的真漂亮,哎,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
三秃子也刚要认同施狼的说法,但重重的一个喷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一声着实不小,数十米外的人似乎听到了,有人回头看了看,于是朝这边走了过来。
三秃子自知闯了祸,捂着嘴巴缩到最后。向他们走来的那个人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施狼的心突突直跳,随即也随三秃子一起躲到其他人后边。走来的那个人停了下来,定睛往这里看了看。他们躲在墙后一动不动,这才逃过了一劫。
那些人把笼子摆到高台中央,将干尸从棺材里抬出来放到木笼子上边,然后开始往高台上堆木头,显然是要把女子烧死。
女子吓得泪眼汪汪,不断的抽泣,但却无法与命运抗争。这时从台下的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特殊的是没有戴面具。他是女子的父亲,哭诉着让众人不要烧死他的女儿,但别人只是冷血的将他架到一边。
女子见到父亲,泪水再也止不住,哇哇大哭,实在不忍离开父亲。试问哪一个父亲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活活烧死,他不关心什么复国不复国,不关心能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他只希望一家人能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但是纵然父女情深,却也感动不了天地,老头子命令侍卫将他拉开,走下高台准备和众人一起点火。
情和义哪个更重,这谁也说不好。但在桑吉心中,却有和那个父亲一样的想法。他看到女子被关在木笼中,不由得就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他知道他和那女子同样可怜,同样弱小。但弱小不是屈服的理由,他要世人知道自己的命运自己可以主宰。
眼看就要点火了,女子哭的泣不成声。施狼不由得感叹道:“这样精致的女子烧死了实在太可惜了。”
三秃子也叹了一声:“这么好的姑娘娶回家做老婆多好,怎么还能狠心给烧了呢。”
但就在这时,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桑吉竟然走出小巷,把手伸向米尔冷冷的说道:“把刀给我。”
米尔抿嘴一笑,明白了他的意图,也不多问直接将刀扔给他,看着他向高台走去。康老大低声劝道:“小子,你要干嘛,快回来。”
可是此时桑吉的世界里不再有别人,竟然完全没听进去康老大的劝阻,此时他的眼里只有那个附着自己影子的少女。
除了米尔,所有人都急的慌乱起来。因为桑吉这样鲁莽的冲过去,必然会得罪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到那时只怕所有人都得跟着他一起死。而刚刚就在叹息的三秃子和施狼也都希望桑吉别快点回来,可他们却也真心都不希望看着那楚楚动人的少女被活活烧死。
这时老头子一声令下:“点火。”
同一时间,桑吉在人群之外冷冷的道:“放开她。”
被意外惊动的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都一齐看过来,不知他是哪里来的人,下意识都抽出刀就要对他动手。老头子好奇的问道:“你是谁?”
桑吉不予回答,提高声音冷色道:“放开她。”
所有人都被他那股杀气震慑住了,想对他动手的人也都心中忐忑,增添了几分警惕。
桑吉见对方不放人,突然像一只发狂的雄狮一般吼道:“我叫你放开她。”
那声音充满杀气,尽是悲凉,施狼和三秃子都为之一震。桑吉那苍凉的背影,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女子心中带着几分惊讶。
那老头也并非凡人,手杖一指桑吉,所有人便都提着刀冲了过来,似乎要把桑吉剁成肉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