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阿爸大喊住手,但桑吉的刀已挥出就算听到了也已无法停止。
月光朦胧,尽显冷漠,再温暖的关系也都将在这一刀之下了断。随后只听一声惊叫,几缕黑发飘转落地,桑吉厉声说道:“你我的婚约从此取消。”
叶子吓的瘫软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他的阿爸踉踉跄跄的从老远跑过来抱着她,目光触及桑吉之时也不知该是歉疚还是憎恨。月亮透过淡淡的云,圆圆的像人脸一样惨白,只是那种冷漠也像人一样。
桑吉不能再多耽误片刻,他狂奔着消失在夜色中,几声狼嚎送他远行。这一走他将踏上孤独的陌路,这一走他将向着勇士的道路进发。英雄的征途总是悲凉的,他将带着冰冷,带着血性,斩下一路的辉煌。
他一步变作两步急速奔跑,渴了饮生水,饿了吃生肉。他已经顾不上肉好不好吃,只想能尽快追上他阿爸,希望还能来得及救回他。
峡谷的路很难走,到处都是泥潭、石块、毒虫、野兽,但这一切都难不倒一个优秀的猎手,让桑吉真正痛苦的是他不能睡眠也不能休息。连着一天一宿的奔波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心倦体乏,并且还时不时的出现了幻觉。
他预计以这样的速度不超过两天就能追上他阿爸,但万万没想到事情比他预计的还要糟糕。
这一晚,他在荒无人烟的峡谷中奔波,却被堵塞的道路拦住了去路。等他走近些一看,心中咯噔一下,因为他眼前所见正是大片的泥石流。而他又想起女鬼之前说过的话,也不敢猜测他阿爸是不是已经葬送在这泥土之下了。
他围着滚落的泥土山石找了一圈,最终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可心中已是万分不安。然后他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他阿爸可能早已走过了这段山谷,尽管这听起来有些牵强。于是他绕开死路,从半山腰往前爬。
山石时不时的滚落,灵活的桑吉躲了过去吓出一身冷汗。巨大的石头跌落到谷底,和另一块石头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桑吉心有余悸,往下看了看,天黑看不到底。随着石块撞击,谷底的石头被撞开,露出一只被埋在泥土中的脚。
桑吉绕过泥石流又走了一会发现不远处竟然有火光。可这里明明是无人区,正常情况是不可能有人在这里生火的,那么究竟又是什么人在那呢。
他小心翼翼的潜伏过去,发现有四个人围着火堆坐着,见他们目光冷漠谁都不跟谁说话,只是呆呆的坐着而且一动不动。不会是遇见鬼了吧,桑吉心想。
但仔细一看,桑吉发现他们每个人身边都放着一个东藏人常用的竹筐,想必也是到外地去卖骨的。从那些人的服侍看应该是隔壁龙岗村的村民,这让桑吉放下心来。
在这荒郊野外的晚上遇到人可是比大白天遇到鬼都难,他认为那些人说不定见过他阿爸,于是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那些人发现他,起先也是警惕起来,但见来的是个孩子于是各自收回佩刀。
桑吉急迫的问道:“请问你们有没有见到有人从这里经过?”
四个人一起摇头,都说没见过。
桑吉不肯死心,把他阿爸的样子打扮说给对方听,四个人听了都是脸色一变。
“你是他什么人,找他干嘛?”其中一个胖胖的人问道。
“我是他儿子,我是来救他的。”桑吉面容憔悴,说话的力气都显得颇为不足。
“原来你是他儿子。”胖子感到很惊讶。
桑吉点了点头,期待对方能提供一些好消息。胖子很悲伤的说道:“既然你是他儿子,那你一定听说过我吧。我叫黑熊,跟你爸爸交情不错,是龙岗村的。”
桑吉像看到希望一样,连连点头道:“听过听过,我阿爸跟我阿妈聊天的时候说起过你。你们一定见过我阿爸了是不是,快告诉我他在哪。”
听到桑吉急迫的追问,看着他充满希望的脸,黑熊更加悲伤起来。他咬了咬牙,犹豫了好半天才遗憾的说道:“桑吉,我说了你别难过,你阿爸他......他死了。”
“怎么会,不可能,你骗我。”桑吉瞪大了眼睛。
“真的,昨天刚进入峡谷我们就和你阿爸相遇了,得知他也要去外地卖骨,我们就结伴而行。可是没等走出多远,突然山体滑坡,泥石流将你阿爸活活埋在了里边。”
桑吉心如刀绞,脑袋眩晕,差点没跌倒。
黑熊接着说道:“他死后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尸体,无奈只好放弃了。但我不能任他做了孤魂野鬼,所以我们在这里为他守头七,希望将他的魂魄带回家里。”
说话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始终一言不发,桑吉感觉他们个个都目光呆滞的盯着他,说不出来的怪异。不知是自己太累了,还是他们真的不对劲。
月光惨淡,寒气逼人,正是阴盛阳衰,鬼魂出没之时。若不是还有一把篝火在,真不知光这阴冷的环境就要吓破多少人的胆。
桑吉心肝剧烈,正想仰天哭喊出来,突然却听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惊恐的喊着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只见他阿爸正满头鲜血,浑身泥土向他冲过来并喊道:“快跑桑吉,在泥石流中死的不是我,而是他们。”
桑吉一看那四人,心咯噔一下,停跳了几拍。回头又看看满身是血的阿爸,究竟谁才是鬼,究竟该相信谁,他犹豫了一秒然后急速向他阿爸跑了过去。
见桑吉跟了过来,他也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桑吉在后边跟着他,一刻也不敢回头。只听后边疯狂的咆哮,喊着桑吉的名字。桑吉只当那是锁魂追命,把声音远远的抛在身后。
两个人一直跑,一直跑。桑吉不知道他们在往哪里跑,只是他觉得就应该这样一直跑下去。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朝着死亡跑,还是在朝着安全跑。
一直跑到完全没有了体力,他才不得不停了下来跌倒在一片树林中。那树林中阴风阵阵,发出奇怪的声音。桑吉爬起来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围死寂一片,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只是不远处有几座坟。
他喘着粗气问道:“阿爸,我们这是到了哪里了?”
“快到家了。”他阿爸的声音悠长而空灵,不知是这树林的原因,还是桑吉已累的出现了幻听。
“家?我们的家不在这边啊。”
“这里将是我们的新家。”
桑吉听着他阿爸奇怪的话感觉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多想什么。见他脸上都是血,身体全是泥,于是想给他擦一擦。
但当他手摸过去的时候,他彻底吓傻了眼。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他太累了,他的手竟然凭空穿过了他阿爸的脸,就像穿过空气一般。桑吉呀的惊叫一声,声音回荡在树林中。
“桑吉,跟我走吧,这世上我唯一的牵挂就是你。”
桑吉既悲伤又害怕,不明白为什么就连他的阿爸也不想他再活着。他看着那张熟悉而温存的面孔满是血迹和泥土,一时间觉得竟然是那么的可怕。
他太累了,他已无力挣扎了,眼前不再清晰,耳朵也听不到风声,他重重的摔倒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