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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12/21
这些天,总觉得日子过得太缓慢,以前总是跟你跟郑睿他们在吵吵闹闹中丢掉的时间,感觉是那么的匆匆,稍不留意就从指间滑过去了。我这才知道煎熬的日子才会让人感觉度日如年。我感觉到的,我站在的空间里,时间几乎静止不动,而你在的空间,却随着时间快速的流动着,是想抓却抓不住的措手不及。有时候我会自私的想,如果我把自己的处境跟你说,你会不会不陪着其他人一起瞎闹,陪伴我度过一段静默的时光,为我分担,为我解忧。当然,这些都是想想而已,我怎么会要你牺牲掉你该有的快乐,跟我一起掉进万丈深渊。现在的我,只有看到你快乐的模样,才有继续呼吸的动力。我真的很羡慕,那些陪着你一起说说笑笑的人。你的笑,是涂在我疲倦不堪的心灵上的良药,可是药性刺激性太强,是因为你的笑的产生,我不是制造者。
那阵子的热闹,不论时间过去多久,我都记忆犹新。因为假的东西永远会被真的东西冲洗干净。真正的快乐是不需要努力和拼命的,但是那些日子,因为诸葛浩川莫名其妙和不可名状的冷淡,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总是刻意让自己的场地很欢闹。那种感觉就像是无端在跟空气中的氧气作斗争,说自己不需要氧气也可以很潇洒、很快乐。但是屏住呼吸的难受,只有自己心里最最清楚。我的快乐,其实并没有诸葛浩川看到眼睛里的快乐那么快乐。我只是想要他注意到我的存在,感受到我真实的存在。我不知道除了嘻嘻哈哈,我不知道如果安安静静,他还会不会知道我的存在。
每个被捧在手心里的水杯,如果突然被搁下了,不是想喝水的人不口渴了,就是杯子空了。走开的人不知道杯子难过了,杯子不知道走开的人也在难过。我们总是面朝阳光的热烈,心却被身后拉长的黑影笼罩。
又是匆匆忙忙赶在去学校的路上,并且全副武装。都是冬天的寒冷太过强大,我无力却有心抵抗,所以大清早的大街上,一个臃肿的肥粽子,在飞快的踩着脚踏车。
当我冲进校门,去车棚把我的爱车停好,我又呼哧呼哧跑步前进,希望赶在早读上课铃打响之前,顺利抵达教室。结果总是让人惊喜,不辜负我为了不迟到全力以赴。
坐到位子上,把手里的耳罩、口罩放在了桌子上,扯下身上背着的背包后,又开始扯脖子上的围巾。
“别感冒了你这样。”杨彬总是因为我的驾到停止奋笔疾书,这多少让我有点感动。
“不会的,冷了我就再围上。”说着我把我的保暖设备都塞进了抽屉,看英语老师进门,才发现自己摊开的语文课本出了问题,赶紧替换。
早读课结束了,我的早饭也解决掉了。这是多么富有挑战性的工作,要避开老师的巡视,这样狼吞虎咽的吃早饭,是种乐趣。
“方向,整个教室都是你的包子味道!”一下课,熊佳就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你这是让我一个人背全部早读课上吃早饭的人的黑锅啊!”我委屈了,其实熊佳跟我隔得近,闻到的都是我的早饭气味,我也不冤枉。
“我又要去买热水瓶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个了,该死的小贼,买热水瓶都要买穷了!”熊佳的剧本里,总是跳戏。她很快就从前面的情绪中抽离,开始呼天抢地为她的热水瓶鸣冤。
“我们学校是穷人太多?一个热水瓶才多少钱。”从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走读生,所以热水瓶被人拎跑的悲惨遭遇,不会在我身上发生。但是每当听到有人又在为这种事唉声载道,我的任务就是强烈鄙夷混在我们高素质人群当中的低素质人渣。
“以后打完开水记得直接提回寝室。”陈杨彬的任务是作为前车之鉴给出忠告。
“你就买只颜色笔来,在热水瓶上写:如果你还能被偷,这世界还有什么道德可言。保准没人再偷了!”邱骏竟然会有一个臭皮匠,顶过我们三个女诸葛亮的时候,真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哇塞,不错啊,青蛙骏!”我由衷地感叹。
“那是!是不是顿时对我很崇拜?”
“死,下一句。”我转向熊佳,让她替我把完整的台词说完。凡是我们九班活着的人都知道,眼下这一段时间,我对邱骏郑睿等人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死一边去”“滚”“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一边去!”
“如果连你也叫我去死,那我对这人世间还有什么好留恋的。”邱骏带着哭腔,恶心眨巴的说着。
“快死!”在我被恶心死之前,必须让他闭嘴,结束自恋。
“我死了,一堆爱慕我的人就要伤心死了,她们死了,两堆爱慕她们的人也跟着伤心死了……恶循循环下去,地球上就没人了!”
“我是吐死的。”我说。
“我也是。”熊佳总是跟我志同道合。
“额……”杨彬的反应总是慢我们半拍,但是也很配合。我们知道她想做被恶心到了要吐了,但是出来的效果总是让我和熊佳倍感失望。
“你这是刚吃饱,打饱嗝?”熊佳说着,我也笑了。
下课十分钟,在我们一扎人你一言我一语,抛绣球一样的抡过来抡过去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打包好还有点小亢奋的情绪,被上课铃声催促着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好上课。
2001/12/22
周末在家,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宽敞的房子里,也许唯独只有这一块是没有战火,没有硝烟的净土了。我的母亲,在我眼中她一直是独立坚强的女性形象,但如今这一形象却因为婚姻即将破灭而被摧毁。我的父亲,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个威严让人挺害怕靠近的对象,现在更加的沉默寡言,我却内心沉淀的不再惧怕他的严厉。他们谁也没有要我快点决定选择以后跟谁一起生活,但是我知道,母亲希望我跟她一起,父亲应该也希望我选择跟母亲一道生活。其实,我的考虑跟他们大人们是一样的,迟迟未下决定,只是因为如果我跟了母亲,我就要离开这里。那么留在这里的你,与我相隔就太远太远了。只是舍不得你,只是不想离开。
2001/12/23
要不是邱骏他们在班级里到处勒索圣诞礼物,我都差点忘记圣诞节快要到了。光棍节都让你过得那么隆重,没道理欠你这样一个温馨的节日。只是时间太短了,晚自习下课很多商铺也都关门了,要给你准备什么样的圣诞礼物成了难题。回到家以后,我在自己的房间到处搜罗,书架、书桌抽屉、书柜,床底的纸板箱。没有任何有意义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作为礼物送给重要的你。我开始有点懊恼,埋怨自己为什么昨天傻傻愣愣的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天。当我终于筋疲力尽,瘫倒在了床上,又起来决定写今天的日记的时候,我看到了夹在日记本里的派克钢笔,我想这可以作为一份有纪念意义又有实用价值的礼物送给你。它是今年暑假,我爸出差给我带回来的生日礼物,也是奖励我顺利考进我们的二中。因为有了它,我才想试着写日记,当然也是因为遇见了你。觉得把它作为圣诞礼物转送给你,应该是挺不错的。想到这将是用它写的最后一篇日记了,心里却并不难过。好吧,日记结束。
“晚饭吃了什么?”
“干嘛?”
“关心下你喽。”
“……”
“难道又是包包包包包包包子?”
“神经,谁晚饭会用包子当晚饭!不过,我吃的是它兄弟。”
“它兄弟?”
“嗯。”
“豆豆豆豆豆沙包?”
“我恨你,笨死了!水饺。”
“我晕,包子啥时候有这号兄弟了?”
“我表示我的表达能力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再表示你的理解能力真的很有问题,我表示对你地球人的身份表示怀疑。”
“我是火星的。”
“那么我代表地球人对你表示欢迎。”
“都来了这么多年了。”
估计是两天没见着了,周日的晚上回到学校,刚一屁股坐到位子上,郑睿就过来坐到前面邱骏的位子上,跟我胡扯了一堆。
“我们方向的魅力就是大,你一回来,我这近水楼台就被鸠占鹊巢了。”在我跟郑睿话家常到一半,邱骏冷不丁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趴在郑睿的后背上,马上谈话的主题就跑偏了。
“死……”我想说死一边去,死字刚跑出,邱骏语快一步。
“不死!”
“你……”我想说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你字刚出口,邱骏又把话茬接过去了,反应真够迅速的。
“吃过了!”
“混蛋!”我愤怒了,这种感觉就像你敲门,门开了,当你想进,门又哐当一声关了,还让人磕到了头。
“好,终于有新词汇了!嗯,今天几号了?”
“23,怎么了?”
“明天呢?”
“24,你不会自己加啊!愚蠢的家伙。”
“哇,马上就是圣诞了啊!”邱骏故作吃惊的模样,摆明了是个圈套。
“……”我不作声,因为不知道踩着了什么,****还是地雷?
“……”郑睿估计是信号不好,没接收到邱骏的信息。
“给点反应啊!”邱骏似乎很失望,倒不是我不理睬他,而是郑睿没有跟他心有灵犀,他理想中应该有的配合默契,竟然让他唱独角戏。
“哦。”
“……”在郑睿哦了一声之后,邱骏还在继续等待,他想听到的说话内容,郑睿还没有说。
“完了!”郑睿宣布,反应给了,任务完成。
“真是火星人不懂地球。”邱骏对郑睿彻底失去了信心。
“……”
看我忍不住笑了,郑睿忍不住动手了,“说谁火星人呢?谁不懂地球啊!说,快说!”。郑睿动作很迅速,一条手臂圈住邱骏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拳在邱骏的肚子上抡拳,看来是要屈打成招。
“我,我,我,我地球人不懂火星。”
“这还差不多!”
“还不是一样,火星人。”我也揪着不放。
“今天这是怎么了,变成你们两个一个阵营,欺负上郑睿了?”熊佳进教室了,很快加入我们。
“还是我们班长好。”
“熊,看在我们都这么熟的份上了,你就送份小一点的圣诞礼物给我就好了。方向都答应了送我大礼!”
“我屁啊没放一个!”
“喏,又在放屁了!”邱骏这竹竿敲的!
“你也答应了要送我的。”郑睿也说。
“那我肯定也有份啦!”熊佳喜出望外。
“在说什么呢?有没有我的份啊?”陈杨彬姗姗来迟,但是没落下这一出,好戏。
“有,当然有,方向说了,我们都有份。”邱骏假传圣旨,我变得孤军奋战了。
好在,班主任到教室来了,大家都收敛了,识趣的各回各座,我也成功从中解脱。
我记得,那一年的圣诞节,有史以来第一次,就算不承认,也不可否认的,特别的期待。人都是一样的,有所等待必有所期待,而你一旦发现自己在等待什么,你就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了。
2001/12/24
今天跟你在篮球场上聊了些,感觉是这么些天以来,跟你说过最多话的一天了。我试着问你喜欢善意的谎言还是丑陋的现实,其实是想让自己可以判断,到底是该告诉你一些,还是对你一直隐瞒。结果你说你喜欢善意的谎言,我于是就知道了我该怎么把丑陋的现实对你守口如瓶了。我喜欢丑陋的现实,因为我觉得自己的耐性比较强,可以从打击中慢慢恢复过来。其实,谎言无论是不是善意,总有一天会被戳穿,但是如果时间拖得久一点,也许伤害就会小一点。最近家里总是很平静,爸妈的离婚已经在办理了,也许等结果出来,我就会跟着我妈妈一起离开,如果可以再等些时日,可能也就是这个学期结束吧。我要离开这里了,这几乎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对你说。用心守住一个秘密,心的负担是很重的,而我极力在你面前表现得风轻云淡,只希望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可以和你,还有九班的一些同学开心的度过。
“怎么不去打球了?”
“今天不想打了。”
“那也别光坐在这里啊,不冷吗?”
“就想看看你以前总是坐在这里可以看到些什么。”
“……”
“怎么了?”
“那我陪你一起看吧!”于是我也准备学诸葛浩川,坐在冰冷的看台石板上,看球场上的人打球。其实,以前上篮球课的时候,我老爱坐在这里,第一是偷懒,不想做运动,第二,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场上诸葛浩川他们打球。而今天,从前的风景,从前的焦点,就在我身旁。
“今天怎么一个人?”
“熊佳她们下了课去办公室了,完了好像就没见着人了,体育课没来上,估计请假了吧。”
“哦。”
“嗯。最近,发现你跟郑睿他们都不太在一块了。”
“还好吧……”
“……”看我不说话了,诸葛浩川就刚才我的问话做深一步解释。
“我们男生不像你们女生啦,可以吃饭、上厕所都形影不离的。有时候还是会一个人来来去去的,凑得到一块就在一块。”
“嗯,只是觉得你们都不怎么在一起了。”
“方向。”
“嗯?”
“算了,没事。”
“最讨厌这样吊人胃口的了,什么事,你说!”
“如果让你选,你会喜欢善意的谎言,还是丑陋的现实?”
“善意的谎言吧。”
“为什么不喜欢现实?”
“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善意的谎言终归是美好的吧。”
“可是那都是假的啊,现实是丑陋的,谎言终究是谎言,不会是真的。”
“你喜欢丑陋的现实?”
“是的,我不喜欢假的东西。”
“……”
“可能女生都会选择善意的谎言吧。”
“不知道,你干嘛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奇怪吗?也许这些天一个人独处的时间比较多吧,思考会多一点。”
“……”
“方向。”
“……”
“怎么不说话?”
“听着呢!”
“你以后会去哪里吗?”
“不知道,反正现在在这里。”
现在想来,原来你问的并不遥远,因为不久之后你就真的离开了。我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认真思考,然后回答你的问题,现在是不是会有答案?也许我们会喜欢一样的城市,去那里旅游,或者在那里定居,于是我们再相遇。人生总是这样跟人们开着玩笑,其实可以有铺垫,其实早已埋下伏笔,是我们疏忽大意。
记得那一天体育课回到教室,看到每个人的座位上都放了一个苹果,苹果上还贴了一张小便签,是祝福的话。这才知道,原来熊佳她们消失了一节课,是去采购苹果,给全班同学送“平安”了。当然,开支是算在班费中的。这是第一次,平安夜收到苹果,虽然是集体都有的小礼品,但是当中有我一份,还是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