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上有经济学的两节课。上课之前,学生们得到通知,提前了十五分钟到了本班教室,每班都要开一个小会。
小会内容当然就是对这两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打架事件的处理通告。
“……高二(2)班罗迪迪动手打人,予记过处分,高二(5)班李跃虽没动手,但出语伤人,予警告处分。”
秦老师向全班宣读了一遍通告。本来是昨天就要发布通告的,因为牵涉到裴亦苏平时待人接物的问题,校方觉得,除了要处罚挑起事端的学生,还要引导亦苏学会更好地处理与人相处的关系,所以特意多花一天加以研究如何处理。
躲在倒数第二排的亦望,听了以后心中稍稍宽慰了一些。
“另外,前天,我们班上有同学上课传纸条辱骂他人,现在,她将在全班面前向被骂的人道歉。”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特意坐到最后的乔可身上。乔可垂着头,过了三五秒才挪着身子起来,不情不愿地走到讲台上,斜着眼睛搜罗到亦苏的位置,看到亦苏从不改变的冰霜表情。
“好了,乔可同学,开始吧,别影响下面的课。”秦老师提醒着。
“前天,我,写纸条,骂了裴亦苏同学。在这里,向她道歉,对不起。”
乔可极为勉强地挤出这几句。亦望那天下午没来学校,不知此事,此时听到亦苏被人写纸条辱骂,不由一惊,抬起头来,只见讲台上的那个微胖的女孩,圆脸上满是怨忿,一点都不像道歉的样子。
在同一天内,自己被人打,亦苏被人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并不是新生受人欺负那么简单,而是颇有针对性。
下面的亦苏瞟了乔可一眼,皱了皱眉。
“乔可,道歉能不能诚恳点?”秦老师很不满意。
乔可已经准备下讲台回座位了,一看老师表情,似是要她重说一遍,不由牙咬嘴唇。
“你这样的态度,算是道歉吗?”
见老师严肃地望着自己,全班人也都紧紧都盯着自己,她终于忍不住了。
“老师,我是骂了裴亦苏,那是她活该被骂,这个教室里坐着的人,大部分都想骂她。她平时怎么对大家的,她心里有数!”
教室里的空气顿时凝固起来。如果说罗迪迪打人遭到还手是前所未有,那么裴亦苏被人当面辱骂则是空前绝后。连罗迪迪和李跃这般人物都忌惮的裴亦苏,今天居然在老师和全班同学面前,被这般羞辱。
秦老师也没料到她竟说出这般的话,一时怔住了。
无比安静的几秒钟,像是过了好几年。啪的一声椅子挪动的声音,亦苏已站了起来。她步态平静地走到乔可面前,光看背影,还是那个文雅秀气的少女,而此刻她的眼神,变得从未有过的凌厉,那种杀气,令人战栗。
她最近忍受的,已经够多了;这一刻,已经超越极限了。
乔可不禁后退一步,被她那骇人的神色吓到了。
亦望早就惊呆了,此刻更是忘记了呼吸,愣愣地望着讲台上的两人。
“裴亦苏同学,裴亦苏同学?”秦老师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拍亦苏的肩膀。
亦苏足足注视了乔可半分钟之久,然后转身面对全班。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掠过众人,直视着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方的字匾,然而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上透出的森森凉意,令人生怯。
秦老师还没想好如何应对,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已然响起。
亦苏淡然地走回座位,拎上自己的迪奥包包,又重新走上讲台,从秦老师和乔可中间穿过,走出教室,向自己的经济学课教室走去,仿佛讲台上的两人,不,仿佛整个教室里的人都不存在一般,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高跟鞋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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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观经济学课上,周老头摇头晃脑,滔滔不绝地吐出一大堆令人头晕的经济学词汇。他没有像别的老师那样,让新同学作自我介绍,讲课间,目光却不时瞥着台下那张新面孔。
说是新面孔,却又十分熟悉。光看那张脸,简直就是裴亦苏的翻版,只是一样是长发垂落,衣饰光亮,一个是位公主,而一个却像丫环。只说眼睛,亦苏眸子清明,暗动波光,而亦望却是双目无光,无比黯然。当然,他不知道她身后那些痛苦的故事。
课上到一半,周老头忽然点名:“裴亦望!”
亦望还沉浸在刚刚班会上发生的事情中,突然听到老师念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轰然起立。
“我刚刚讲解了可变生产要素的最佳组合,你来简要概括一下。”
亦望根本没听进去半句,哪能回答出来。
周老头看她低头不语,本来就对她印象不佳,此时更是不悦,朝和她隔了两排的亦苏一挥手:“裴亦苏,你来概括一下。”
班上同选了数学课的同学,只觉数学课上的一幕又在重演:两位老师都是先提亦望回答问题,亦望答不出,然后又提亦苏来回答。
“可从既定成本条件下产量最大化和既定产量条件下成本最小化两方面来考虑……”亦苏流利地概括了一遍,然后坐下。
“唔。”周老头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着亦望,“你,要用点心,这应该不是普高优等生的水平。”
有一瞬,亦望以为时光倒流了她又回到了昨天的数学课上——几乎一样的过程,几乎一样的对话:是不是所有老师,所有人都要将她与亦苏放在一起作一番比较?
之前她还以为自己至少可以在学习方面胜过亦苏,而目前为止,她受到的来自亦苏的最大打击,恰恰就是来自学习上。
加上那场令人崩溃的经济学考试,她十数年来一直满满的自信,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快瓦解得片寸不剩。
为什么,在这个新学校,一切都这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