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默在牛的哞哞声中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到外面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他想动动酸痛发硬的身子，又怕惊醒怀中熟睡的亦望，只好保持原来的姿势，不敢移动。
就这样坐着睡了一晚上，好辛苦。
他用右手慢慢旋开瓶盖，喝了几口水。正喝着，突然裤袋中铃声大作，惊得他一抖，瓶子咚地掉到地上，溅了他一身水。
是班主任打来的。
自己和亦望今天翘课没去学校，班主任这么快就找来了。
他早想好了理由，打算说亦望生病了他正在医院陪她。亦望平时很勤奋，不是那种贪玩的学生，班主任很喜欢她，应该不会怀疑他撒谎。
“你好，吴老师。”他一开口，发现自己嗓音嘶哑，于是“咳咳”地清了清嗓子。
“丹默你在哪里？和亦望在一起的吗？”电话那端传来班主任焦急万分的声音，令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丹默？？你有没有和亦望在一起？丹默？”
“啊……在，呃，是的，在。”他被班主任近乎发狂的语气吓到了，结巴着回答。
“快点！快点带她到无锡市第一人民医院去！她爸妈出车祸了！很严重！说不定命都保不了！”
什么？
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命都保不了？？
他低头望着怀中的少女，她的眼皮肿得老高，脸色还泛着酒后的红晕，噘着嘴，呼呼地睡着，也许梦里还在和爸妈吵着架，还在为自己身世的事闹别扭。
昨晚他觉得她突然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世是多么强大的一个刺激，此时，他才发觉，是亲生的也好，不是亲生的也好，根本没什么——她的父母（或者说养父母），说不定马上就不在人世了！
怎么办？叫醒她？将她从沉重的打击拖向另一个更大的打击？
他无法这么做。
当他打车赶到市第一人民医院时，已是晌午。班主任带他到了急救室的门外，赵若龙夫妇正躺在里面抢救。
“这是怎么回事啊？”林丹默问道。
“亦望昨晚一夜没回家，早上他们夫妇俩好早就出门，到处找亦望，河边，田里，山里找了个遍。回来的路上被一辆开得很急的面包车撞了……”
“……”
林丹默怔在那里，半张着嘴，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
“你是说，你陪亦望在外面喝酒，过了一晚上？”班主任低低地问。
“是，不过我们并没有……”林丹默摆手道。
“不是说那个！”班主任喝了一声，“是：要是亦望知道她爸妈是为了出去找她才出事的，她能承受这打击吗？”
林丹默沉默了。
是的。这是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亦望刚刚知道自己不是赵若龙夫妇的亲生女儿，她的父母就出意外，而且这意外可以说是她夜不归宿造成的，这三重打击，齐齐袭来，她，能承受得了吗？
“而且，据医生说，他们夫妇的情况十分不好。看到车祸的村民说，撞得很厉害，地上好大一滩血，恐怕……”
林丹默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
哦，不。不。如果夫妻俩真的……了，可怜的亦望，就真的是坠入地狱了。
她会怎么样？
林丹默一点都不敢想。要是换成自己，都说不准会崩溃成哪样，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该如何去应对这一系列的变故？
为什么偏偏就在得知真相的第二天发生这样的惨剧？
林丹默抱着头，蹲在地上，觉得整个人都要四分五裂了。
赵家和张家的亲属陆续赶来，急救室外面越来越挤，越来越吵。
“哎，怎么会出这事呢？那个司机我瞧见了绝对暴打他一顿！怎么开车的啊！”
“这两口子犯谁了啊，怎么会这么冲？”
“听说是找亦望找的，亦望呢？”
“……”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林丹默头都快炸开了。四个多小时过去了，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真真要把人急疯。
亦望现在醒了没？她醒来发现自己不见了，应该会开机打电话吧？若是没打，她回村庄听说这事了，会怎么样？
他烦躁不已，想回硕放去找亦望，又担心夫妻俩的情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还是回去找亦望吧，这里好歹这么多人。”班主任说，“亦望一个人在村子里，没人照顾也不行。”
“那……”
“这边有什么情况我会电话通知你的，快去吧，千万别让亦望出什么事！”
“嗯，明白！”
林丹默飞一般地向电梯冲去。
他再次打车回了硕放。在那间草棚屋里，亦望从凌晨睡到了傍晚。
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脸颊上，使她看上去似乎一直处于酒醉当中。前一天的这个时候，她从父母口中知晓了一件大事；而一天后，她又将在这个时间，知晓一个噩耗。
迟疑了很久，林丹默才狠下心来，柔柔地摇醒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