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已是偏凉,而这京城的秋风更是凉薄,可就连这凉薄的秋风也未能吹散秀女们的热情,她们的杏眼里期盼的都是得意之后的风光无限,失意的凄凉却都视而不见。
柳月夏与她们不同,在她的心里没有期待,以她的样貌,参加以貌为优的貌选绰绰有余,可是当她看见端坐在高台之上的皇上,她的心乱了。
恨了二十年,怨了二十年,当看到他的一刻,南疆勇士惨死的一幕幕,自己受尽折磨受尽羞辱的痛苦与无助通通浮现在眼前,可是她不能说不能喊,甚至不能动,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指甲不知不觉嵌入掌中,短短几分钟的轮选,比二十年的寒冷还要显得漫长!
回去的路上,张晓筱悄然走到柳月夏身旁轻声贺道,“恭喜你月夏。”
听到张晓筱的话,柳月夏方才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多谢。”
张晓筱正想说些什么,看见迎面而来的陈玉莲生生将到口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晓筱姐,月夏姐,我听说你们也中选了,实在太好了,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陈玉莲笑着,满脸的愉悦,忽然间看见柳月夏阴郁的面容,疑惑地道,“月夏姐你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陈玉莲的声音有些大,顿时吸引了附近周兰的目光,她眉眼一挑,得意地瞄了柳月夏一眼,“低贱之人即便侥幸中选,是怕有朝一日被人发现骨子里依旧低贱。”
“大家一同中选,你为何处处针对?”陈玉莲瞪了周兰一眼,周兰的姿色不错,加上细心打扮,中选并不稀奇,可是她的性格却让陈玉莲厌恶。
“我只是在说实话罢了,你小门小户出声,就算将来成了美人也是下等,既然你自甘堕落与低贱之人为伍,我又为何不说?”周兰的兴致高涨,人一高兴起来,这口才也涨了几分。
柳月夏皱了皱眉,冷冷地道,“堂堂吏部尚书之女在大庭广众之下乱吠实在有失身份。”
“就是,月夏姐你说得太对了。”陈玉莲高兴地笑了,露出了脸上两个浅浅的酒涡。
“柳月夏,你竟敢对我出言不逊!”
“你我同为秀女,如今虽未正式获封美人但身份相当,我如何对你出言不逊?莫非你认为自己已经是美人了不成?”柳月夏冷漠道,她本就心烦,周兰一再胡搅蛮缠,实在让她忍无可忍。
“你…”周兰一时气急,她与柳月夏身份平等,若是言语冲突也只能算争执,至于出言不逊则是对高位之人,她自然不敢再说是柳月夏对她出言不逊。
柳月夏冷冷地看了一眼周兰,径直往前走去,她无暇理会周兰,她此时的心情犹如暴雨中的南江水,汹涌澎湃,不断地冲击着她千疮百孔的心。她原以为能克制住自己,没想到一见到他便乱了阵脚,怨恨难藏,险些就露了马脚。
静默着走了许久,直到回到秀坊,听着阵阵道贺的声音,柳月夏方才平复了心情。
秀坊中,管事姑姑早已收到了消息,腆着脸一个一个地道着喜,中选秀女的心情自然不错,免不了出手打赏,钱财在手管事姑姑自然是喜笑颜开。
可是当管事姑姑走到柳月夏身旁时却受了冷落,无论她如何赔笑柳月夏都不为所动。
众人知道管事姑姑曾给柳月夏小鞋穿,因此柳月夏摆出脸色并不奇怪,更何况管事姑姑虽然掌管秀坊,但说到底始终是宫里的奴婢,而她们已经中选,等到了日子便是美人,地位虽然最末,却也是主子。
“奴婢照顾不周,良人生奴婢的气是应当的。良人天姿国色皇上定然难忘,还请良人给奴婢一个机会。”管事姑姑赔着笑,放低了姿态,在宫里只要中选便是良人,等到学了宫中的规矩便可以晋升才人或美人,这是迟早的事,自然不能得罪这些良人。
“哼,势利小人。”陈玉莲冷哼一句,她也受了管事姑姑的欺压,如今算是还回去了。
张晓筱不想闹大,落下个苛待奴才的口实,于是道,“算了,别跟她计较了。”
“我才不会跟一个奴才一般见识呢。”陈玉莲挽着张晓筱的手臂笑道。
管事姑姑连连道谢,眼眸中欣喜不已,再看柳月夏,却又是一脸为难,“良人大人有大量,不知可否赏脸借一步说话?”
柳月夏思索一番淡漠地点点头,迈着步子走在了前头,众人皆心照不宣,她们都受过管事姑姑的气,如今柳月夏替她们出头,她们自然乐得自在。
“晓筱姐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陈玉莲好奇地问道,心里想着去看管事姑姑的丑态。
“一会儿宫里的教习姑姑会来教我们宫中的规矩,要是错过了就不好了。”张晓筱笑了笑,偷偷往柳月夏离开的方向瞄了一眼,心中却并未在意柳月夏是否能赶得及。
“也对。”陈玉莲想了想就留了下来,虽说她已经是未来的美人,但宫中的规矩还是要学的,若是半月后在殿前出丑,那就别指望皇上会喜欢了。
另一边,柳月夏与管事姑姑来到一隐蔽之处,周围冷清四下无人,管事姑姑直起了身子,一改之前的低下,盯着柳月夏缓缓道,“以良人的姿色与聪慧原本可以令皇上破格晋封你为美人的,真是可惜。”
柳月夏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管事姑姑,姑姑轻声笑道,“良人似乎并不惊讶!”
“姑姑特意告知皇上行踪,不就是为了让我见皇上吗?”柳月夏淡淡道,墨允的心思深沉,这是他故意留的破绽,但墨允却不知道柳月夏本身就存了见皇上的心思。
“果然如公子所言,什么都瞒不了良人。”管事姑姑本想劝说柳月夏,但碍于墨允的命令不敢多说,于是直接道,“公子让我转告良人,昨夜的回礼很丰厚。”
柳月夏淡漠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管事姑姑一愣,本想叫住柳月夏,却见柳月夏并非往秀坊前庭,而是往后院的住所走去,不由出声道,“教习姑姑在前庭,良人方向反了。”
“姑姑坦诚,我自然不会让姑姑为难。”说罢毅然离去。
管事姑姑心中一惊,莫非她知道是有人故意让我引她过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