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师傅哼了一声。
张德伦猛吸几口烟，一下烟头烫手，他竟然不知觉，沉闷回了一句，“不！刘先生，你接着。胡师傅，你的钱我分文不少同样会给，请吧。”
逐客令。
胡师傅愕然，反正话已到此，他想想钱也收了，此处不容身，出言致谢。
刘星送到门口，胡师傅诡异望了一眼，“不要说我不提醒你，这里不是你能掌控的。”
张德伦已抽起第二根烟，香烟是刘星故意留在办公桌上的，此刻他回到老板凳上，如大病初愈脸色苍白，病怏怏仰头望上，手中铛铛声甩弄刘星故意留在办公桌上的贼牌打火机，“刘先生，你这打手机有一段时间了，我看起码有十年以上。”
“准确说，是十一年，但不是我买的，送的。”刘星拉来客人扶手椅坐下。
张德伦正向坐好，把打火机推回还给刘星，“故人之物我就不打扰了。”
“你看得出来？”刘星接过铛一声打着点火，却没有抽烟。
“上面刻着LLL，我想应该有它的含义。我也曾有个一个打火机，也是贼牌的，也是送的，上面也是刻有字，只是我弄丢了。”
“你应该好好保管，不然就送给我保管，我不会弄丢的。”刘星微笑说。
“刘先生，不知你查到什么了？”张德伦正容说。
“刚才听张太太说了一些，我算有所了解你和她的事，但不多。而这少少的信息都与神秘的剽窃有关，我可以说，这里有个魂，不管你相信是否，是真的存在，而且是关乎相片里的人。”
张德伦诧异说。“你说的是鬼吗？”
刘星摇摇头，“我来解释一下魂这个，就叫它东西吧。魂与人类是平衡界面或许交叉界面同存在这个世界，简单说是光。光，是时间片段和历史的承载，一些旧时的光，有意或无意藏起来，若然得到某种力量，此种力量太笼统，我也说不准是什么，然后就会聚合一起，力量足够时它们凝结成为魂，与电影电视书籍说的鬼，有本质区别的，它们没有善恶之分，只是一种存在，就像人一样活着。
我说的魂，当力量凝集足够大，它会有形，会成长，就像人长大一样，你的办公桌面白色粉末，是它不断长大剥落的壳，我们称之为魂蛋，只是一般人看不见，只有魂师才能。
说到这里我就明说，今日我见到的是剽窃之魂，隐藏在相片中，我问了它，它告诉我，二十年前，就在某一个房间里，某人偷了些东西。但我想听听你怎么说，因为你最清楚这魂为何而生，不如由你说吧。”
张德伦怔住，消瘦的脸被烟狠狠抽打，一下一下再是一下，直到他把烟头掐死，第三只烟跟随而来，用的是自己的打火机，一元一只的便携式打火机。刘星好怕张德伦真的会死，急忙救驾，“给我一根烟！”
直到第三根烟抽完，张德伦点燃第四根烟，这时手指颤抖提烟，烟气氤氲腾空无尽哀思，缓缓出言，他半仰头，目光迷离，思绪喘着气奔跑追寻往事，声音低沉，诉说某年某月某个日子发生的事情。
“我是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家里很穷，我父母拼着所有的钱供我上学，来到普罗市的大学，我也不知为何要学衣服设计，你觉得很奇怪吧，一个男人学衣服设计，因为我能考上大学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该做什么，不做什么，我就想着读完书，要出人头地，多挣钱，不辜负父母的苦心，他们不简单，很不容易，我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我是班上唯一的男同学，那时不像现在开放，我突然发觉自己在女人内衣设计这方面有特别的专长，当我设计出第一件内衣，学校里，班上的人都把我当怪物看待，以为我是变态的。还有她，就是照片你看见的那个人，叫黄雪，我曾经的恋人，没有嫌弃我，我们还爱上了。不然，我的内衣作品真的没有人穿试。
临近毕业那年，所有人都在想着自己前面的路。我投了很多简历附带我的设计作品，或许他们觉得我变态，又或许我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小辈，没有一家公司要我，若然真的这样，我毕业该怎么面对我的父母，他们含辛茹苦供我读书，我不想这样。而我学的内衣设计，国外每年都有个内衣创作大赛，这是我唯一的出路，假如我得了名次，就不怕没有公司要，毕业之前的两年我均有参赛，结果是名落孙山。
黄雪的母亲是学校的导师，也是我的导师，就是照片上中间那人，国内赫赫有名的设计师。我经常去黄雪家，她母亲也知道我们的关系，黄雪父亲早就死了，就母女两人相依。一天晚上，我特意等黄雪不在家去找她母亲，说是修改我的设计，找个借口趁着导师不注意，偷偷遛进她的房间，拿走几张设计图。
我真的不应该，我本来不想这样做，但我实在是不能失败，我怕再参赛是一样的结果。我得奖了，是金奖，但我内心是无比后悔，我一辈子就做错一件事，无可挽回的错，我不敢面对导师，却没有机会再面对，她在我走后突然心脏病发，当夜就走了。此后经常在梦里，我见到导师，他怒骂我剽窃，不要脸，我流着泪无言以对。”
诺大的成年人，说到此处哭不出声，眯眼，脸僵硬，哽噎，泪水顺着脸颊留下。
“人为了生存，真的可以作出任何事情。”刘星感叹说。
张德伦深吸口气，又说。“这二十五年，我没有睡过一晚安稳觉。有时在这里静坐，也会无缘无故想起往事。刘先生，今日和你这样一说，我感觉心里透明多了。”
刘星盯着张德伦说，“张先生，这剽窃之魂，是因为你不停思想而生，只是运用它的人，肯定与你有所联系，恐怕刚才还不是所有的故事。”
张德伦垂下头，地上的烟头是之前来不及掐灭乱丢的，燃烧烟嘴黑烟袅袅，发出胶臭味，终于人抬起头，站了起来，怕是阳光会刺痛，走过去把窗帘横横拉拢。
“是的。这个芳芳公司原本不是我的，现在却是我的，因为我贪慕富贵。毕业后我就进了这家公司，这里原先的老板，就是我的岳父，他唯一的女儿，就是你刚才看见的内人。我原本以为我会和黄雪生儿育女，会很幸福生活在一起。但这是个泡影，我最终选择娶了钱，和一个不爱的人。”
“听来你蛮可恨的。”
张德伦苦笑，“是吗。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当一个人不能去选择，他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原本很多次拒绝她的爱意，但最后一次无法拒绝，因为我母亲患上早期癌症，需要一大笔钱治疗，我一个刚毕业的工作者，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不是为自己解脱，我是个自私的人，很自私。我以为黄雪会离开我，想不到我们还是禁不住煎熬，偷偷在一起。纸总是保不住火，结婚一年后内人终于发现我的事，找到黄雪。当我赶去时，房间空荡荡的，黄雪走了，留下一个戒指。刘先生，就是我给你那个。”
“张先生，你放心，我会保管那个戒指的。”刘星思索一下，终于明白这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黄雪知道你剽窃她母亲的设计作品吗？”
张德伦点点头，“她没有怪我，因为我解释了，她原谅了我。而后，我的部分作品也是她帮忙设计，只是部分，后面她走了，芳芳集团所有的顶尖走秀作品都是我设计的。”
刘星从内衬口袋拿出之前的照片，剽窃张德伦作品的女子照片，扬一扬，“张先生，你应该一早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黄玲，黄雪，都是姓黄的，这么碰巧。”
“对不起。我一直抱着侥幸之心，不想其他人知道。黄玲是我的女儿，我找私家侦探查过核实，那年黄雪走时怀着她，”张德伦停顿一下，紧接哀伤说。“只是黄雪在她十五年那年病逝了，我真没有用，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张德伦一拳重重击中桌面，用这种方式表示对自己的鄙视，以及深深的悔意。
刘星说，“既然如此，你可以和女儿相认，好好团聚。”
“我不能，真的不能。我会失去一切的。”张德伦无奈，有点愤怒的脸解释，“黄雪的事情过后，我和内人签署过一份有法律效力的文件，若我和黄雪有来往，将视为放弃一切财产的举动。”
“包括她的女儿？”
“你不了解女人，什么都写上了。”
刘星站起周转办公室扫视房间一番，对着窗户皱皱眉头，马上拉开窗帘迎进阳光，又把玻璃窗打开，扑面是秋日的气息，转过身说，“既然如此，你的家事我就不多心。张先生，这个剽窃之魂已处理好，它已消逝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
“就是这么简单？”张德伦不相信，转过老板凳投以怀疑的目光。
“就是这么简单，不要认为魂有多么可怕。我解释一下吧，你也好安心，这魂的能量是你长时间不停追溯和思索往事，我应该用秘密来形容，还有忏悔之意，凝结而成。一旦说出来秘密，这股力量自然削弱，魂就再次化为光，变成时间的片段，游荡在交叉的历史界面里。”刘星停顿，构思下面的话，紧接微笑说，“你的设计是剽窃之魂传送到你女儿的脑里，所以她能提前设计出与你相同的作品，而你认为是剽窃，其实也算是，严格来说，应该是你女儿继承你和黄雪的基因，她有设计出优秀内衣的天赋，所以才会想到一块，你应该感到骄傲。”
张德伦一丝灿烂的笑容转瞬而逝，“但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说，所有的作品都是心血之作，即使是最亲爱的人都不能剽窃。张先生，我还是感谢你这样安慰我。”
“你是委托人，用钱来谢就行，半天时间不到，还是按一天来算，谢谢你五百元。”刘星说，“还有，把那张照片烧了，这张照片是承载力量的宿主，若是你不忍心这样做，就给我保管吧。另外，马上搬出这个办公室，以后都不能再用，最好一步也不要走进来。我怕你想太多，不知还会发生什么怪异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