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越过莲花水池,走下白银台阶,优哩婆湿焦躁地环绕于半空亭台飞翔。
梵天停在湿婆身旁,散布在各处彩虹桥梁将宫殿群联在一起,晶莹的水流从高空的花园上流泻直下。
梵天的语气带了些冷意。
“不久前我开始不断地重复做同样的梦。我身畔的所有星辰飞速疾速地流动。
我面前有数十无色却又似金色的巨人,我们互相攻击,却又无法触及对方。
两方石块光束对撞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与极大的热量。我被追赶了很久,流浪着穿越了数十个星系和银河,有具象的,有抽象的。
光束从四面八方飞来疾绕。
我穿越过无数闪耀着的星团,独自一人,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那些光束打在我身上并不能让我感受到痛苦,却在周围产生波动,带出生机勃勃飘动碰撞的碎屑与五光十色而生机勃勃的光芒。
直至最后面前的两个巨人相融合,发出道巨大的晕光。
四周绚丽的景象与色彩无法用语言形容,刹那震撼了我,令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之后,梦也就结束了。”晶莹水花从梵天指掌茕茕而落,散出轻柔的光辉,“你说,创世之神,又是被什么所创造?”
没等湿婆回答,梵天就走进了内殿。
“创世神梵天铸造这世上万物,这几百年来却眼见着他逐渐衰落下去。”毗湿奴轻叹,“而我们对此竟无一丝办法。”
“这个世界再也经受不起任何一点的恶意了,你还记不记得梵天是何时开始嗜睡?”湿婆转过脸,“还有,阿尔南河城池的事,可以让吉祥天去探查一下。”
云雾散开,食香神在毗湿奴的宫殿之中飞舞。
“在靠修罗地界阿尔南河支流末端出现了一座城池,起初我们没有在意,但过了几日,却发现了这座城池扩张的速度非比寻常。”毗湿奴顿了顿,“德拉珠,我要你下去查探一下究竟是何情形。”
“是。”德拉珠微皱眉。
按道理说巴利已经死了,阿修罗族不会这么快有新的王和稳固城池才对。
阴云密布,人世雨帘之中德拉珠披着蓑衣,在阔大树叶中间向前了几步。
冰锥反向,在森林的最深处长着青苔的岩石上,德拉珠半闭着眼,身上血迹斑斑。
德拉珠从下界追寻阿尔南河支流末端的城池开始,已被莫名的追杀了几次。像是苏摩的武器,却又更加地凌厉,变幻多端。
她追寻着迦云城人们所说的苏摩的踪迹来到这里,再度被追杀。
河水冲击着悬崖峭壁,忽然,她听到了脚步声。
一道白光闪起,夜空亮起银辉。
德拉珠抬首,见到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月光像层霜涂在古老的树干和藤蔓上,她压住胸口翻腾的气血,一颗心酸到发胀。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暗澹的山、黑压的树底下仿佛镶嵌在窗前鲜艳无比的锦缎。月光从密林的间隙照射下来,
鸠摩罗就那么与她正面相遇,满身尘灰,脸色倦怠,眼里充溢一夜无眠的血丝。
德拉珠看着他,这才发现他鬓角额头底竟生出了白发。
月光照亮了莎弥树下的空地。灰绿色的鸟栖息在弥莎树上紧挨成团。
平静到淡漠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她耳朵边上。
“德拉珠,你不该来找我。”他俯视着她,“身为吉祥天,你就这么闲?”
忽然,强大的放电从云端抵达地面,闪电从一个源头如枝杈般向四周蔓延,一次接一次像条条浑身带火的赤练蛇,袭向鸠摩罗!
德拉珠微眯眸,发现那并不是闪电,而是某种兵刃扫出的光束。
鸠摩罗的格挡只是本能,德拉珠看出,他并不想求生,也不拒绝死。
他甚至连结界都未展开。
这时,另一方银光破空而来,自四面八方袭向德拉珠。
鸠摩罗眸光扫过。
她拔出佛牙,咬牙将穿梭而来的冰棱挡开,第二波又接连而来。
冰棱数量太多,其中一支刺穿了德拉珠左臂,忽然横生倒刺,她动作一滞,更多冰棱飞舞过来,仿佛就要听到刺破血肉的沉闷声音。闪电划破黑夜,雷声叱咤暗呜,片刻之间,四面八方袭来的冰棱便在空中悬停住了。
鸠摩罗身后电闪雷鸣中立着个身披银斗篷的身影,他扬手打开扇面,风雨中灰袍翻飞。
扇过去便是一道毁天灭地的金光。
与此同时,冰棱忽然调转方向,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袭向鸠摩罗!
轻柔月光映照,勾勒出鸠摩罗俊眉薄唇。
白袍轻荡,他表情淡漠地放下了手中古剑。
眼中平静无波,无悲无喜。
德拉珠咬了咬牙,撑着满身的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天空中,千万雨点似长矛落下,云层疾光电闪,雷鸣声狂暴,震耳欲聋。
纱丽从她指尖飞旋而出,如夜空中一道惊鸿。
冰棱飞舞,疾刺而去。
她的唇血色极淡,鸠摩罗眼前狂风暴雨之中一簇红花怒放盛开,从各个方向回旋盘卷,挡住了四面八方而来的冰棱。
无边的雨幕之中他终于略略抬眼,向着德拉珠看去。
他看见她细弱的肩膀有微微的颤抖。
金光以毁天灭地之势劈来,德拉珠手中其实已无红纱可以抵抗。
这世界于他本只是个幻境,只有唯一的真实。
德拉珠却咬紧牙关,挡在他面前,以蝼蚁撼树之势。
或者她以为,如此他就会感动?
鸠摩罗淡淡地看着她,看她怎么办。
雨水将她的红衣黑发浇透,在被闪电交错而来一瞬晃眼的光束之中,德拉珠飞身一跃。
她想替他挡下这一切。
至少这一刻的心,不是假的。
红纱在暴风骤雨之中翻飞。上一刻还在那儿的鸠摩罗消失了。与此同时蓝色光线爆裂开来。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行动。
他将德拉珠护至身后,返身上前。
冰棱散开,化成无数碎屑。蓝光将所有隔绝在德拉珠之外。
“我不过就是一条命,想要你便拿去。”鸠摩罗声音淡漠而苍凉,“但此事与她无关,别伤她。”
“别、伤、她?”那人摇开扇面,“不觉得你这么说,很可笑么。”
扇面飞旋,利光闪烁。冰棱忽地倒戈向着银斗篷的身影而去,闪烁水晶落地,银斗篷后退数步,喷出口鲜血。
德拉珠能感到斗篷底下的目光阴翳地扫视了四周一圈。
“我还会回来的。”
雨滴在纱丽上蔓延出深深浅浅的红,风拂过鸠摩罗的锦袍。
他不该再信她。裙摆如花瓣逆光盛放。
鸠摩罗忽然觉得,她固执到近乎执拗。
“我不——”
鸠摩罗忽然倾身,于漫天雨帘之中吻住她,截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他微沉眉。
罗芋叶底下传来一声嘶叫。
悠悠的一股莲香。
德拉珠将手中佛牙握紧。纱丽化作露兜花瓣渐迷人眼。她一笑时左颊上浅浅一个梨涡。
德拉珠手中纱丽化为花朵,雪莲怒放,花色流荡。朵朵细碎雪莲飘荡在德拉珠头顶、身侧。
吻如雨点般密密麻麻落下。
“我演技再好,真正不如你。”
鸠摩罗的声音平静中竟还带点轻柔。
他眼神深黑,德拉珠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