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棋,三个人。
石桌上一盘残棋,边上坐着三个须发皆白,身着大袖宽袍,头顶高髻丝绾的老人。
盘中激战正酣,黑白两方围绕一处生死劫,就僵持在了这里。
持白棋的老者身材瘦小,一双精光内敛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棋盘,他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足足三天了。三天来,他手中停在半空中的那粒白子仍然没有落下,云动风摇之中,他就像一尊雕像般。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矮矮胖胖,肥头大耳的黑面老者,他天生的一副憨笑模样,此时却微皱着眉头,看来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旁边观战的是一个体格健壮,相貌粗犷的老人,他双眉低垂,不知道是在观棋,还是在闭目养神。
在他们旁边不远处,有两棵千年老柏,五七株修竹,一丛暗香袭人的瑶草,几蓬瘦小的山花,白云过处,鸟鸣猿啼之声悄然可闻。
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是一个数十丈见方的平台,在如刀劈斧凿的峭壁上显得极其突兀,像是被人从这座高达三千三百丈险峰的半山腰处生生硬拽出来一块似的。
肥头大耳的老者终于忍不住了,他用手捏了捏厚厚的耳垂,小心地说:“大师兄,你啥时候才想好……”
瘦小的老者嘴唇好似动也未动,尖利的声音却大得吓人:“叫我孙掌门!”
旁边观战的壮实老汉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副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二师……呃,朱长老,掌门他并没有说这盘棋要下多久,你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
黑胖老者略转动了下脖子,把双眼一瞪:“沙长老,你信不信我拿脚踹你?每次你都只帮他不帮我,是不是又皮痒痒了?”
体格壮实,足足比朱长老高出一头的沙长老似乎对朱长老很是畏惧,听了朱长老这番话后,马上把脸转向了一旁,装作没有听见。
“嗯!”被称做孙掌门的瘦小老者鼻中轻哼了一声。
朱长老对于这个身材瘦小的孙掌门却是更加畏惧,他连忙堆上了笑脸:“孙掌门您慢慢考虑,慢慢考虑,师弟我不着急,不着急!”
沙长老忍不住轻叹一声:“唉,不就是一个出身丹房的弟子嘛!犯得着你们师兄弟这么上劲吗!”他心里却是暗自腹诽不已:你们想争就争吧,干嘛要拉上他这个局外人来当这个裁判呢!一个多月滴水未尽,这嘴里都快要淡出鸟来了。
朱长老又是一眼瞪了过去:“你说得倒轻巧!这资质出众的丹房弟子,是那么容易寻得到的吗?你知道一个优秀的丹房弟子可以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好处吗?你知道有这样一个出众的丹房弟子,可以增加多少修行速度吗?你知道……”
沙长老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再也不出声了。
日渐西移,又是半天过去了,孙掌门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手中的棋子向着棋盘角落某处劫材落了下去。
朱长老的两眼瞪得如铜铃般盯着孙掌门手中的白色棋子,只要这枚棋子落下,这盘棋也就算是大局已定了。他早就已经算出,角落那处劫材虽然实利颇足,但相比正在打劫的这处来说,却是亏了两目左右,不过对于孙掌门来说,角落处那个劫材也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严厉的手段了。朱长老只要对这个劫材不管不顾,拿下这个生死劫,这盘棋他也就赢了九成。
正当朱长老心中暗自窃喜之时,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来,扭脸向南方望去。
孙长老手中的白子停在了距离棋盘半寸的地方,目光却也是望着南方,口中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异数!”
朱长老似乎也把重要的棋局丢掉了脑后,他嘴里喃喃地道:“古怪!”
沙长老也是一脸的肃容,皱眉说道:“奇事!”
在他们这个山腰平台上面一千多丈之处,某个简陋的石室内,一个相貌端正,仪表堂堂的白面老者,正闭目盘膝坐在一个蒲垫上,此时突然睁开了双眼,轻声说出了几个字:“福兮祸兮……”
……
山脚下一处飞溅奔流的小溪旁,许子安把两只木桶都打满了水后,一屁股坐到了一块平整的山石上,拿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开始揉捏起酸累的腿脚来。
作为青霞派的外门仆役,他在这里做工已经差不多三年了,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幻想,能够修行至凝气期,这样的话,他也就能够晋身为外门弟子,从而永远地留在这个灵气充足的山门随意修行。
然而他的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再有两年,他就满十八岁了,如果届时他不能进入凝气期,那么他也就该收拾起铺盖卷滚回老家去了。
其实回老家也挺不错的,至少比在这里给人当牛做马要强些吧!许子安家境比较殷实,在当地小镇上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小富之家,若非如此,他许子安也根本没有机会来到这青霞山来。
他清楚地记得,当接引他入山的那位道长手捋长须,用看怪物般的眼神望着他说道:“此子三魂七魄居然少了一魂!这,这,这……”一连声地说出来十几个“这”字来。
不过,当他吝啬无比的父亲用颤微微的双手,奉上了那棵几乎倾尽了他家底买来的千年人参后,那老道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许子安这块残废的修真材料。
用他父亲的话说,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把儿子送去青霞山修炼几年,说不定老天开眼,他家真能出来一个修真者。
来到这青霞山以后,许子安才明白,进入修真界之难,即便是父亲所奢望的万分之一,也还是远远不够的。
青霞派占地方圆数百里,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加起来数万,而外门仆役则多达数十万,这数十万的外门仆役里,每年最多也就出来一两个凝气期修为的弟子,其他的,绝大多数人最终都黯然离开了。
外门仆役如果到了十八岁还没有达到凝气期的修为,最后都是要被驱逐下山的。
说白了,这些个外门仆役,也就是青霞派找来的免费杂役,为他们种地养花,往来运送及看家护院的便宜工人而已。就算是这样,还是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地把自已的孩子送到这里来,以图争取那少得可怜的修真机会。
一入修真界,鸡犬亦升天。家中只要有人能够进入修真界,这家人最起码十辈人都能享受到由此带来的福荫,任谁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千军万马独木桥,最是可怜父母心!
这些个外门仆役,其实都是经过道长们挑选后剩下来的,资质上乘的都已经直接当了外门弟子甚至是内门弟子,而这些不甚合格的也就成为了外门仆役。
青霞派对这些外门仆役所付出的,只是每个人一册只有百余字,在修真界几乎一文不值的修炼法门,和一年一块下品灵石而已。
而这些外门仆役,则要在山门外做各种各样的工作,他们的任务就是让那些真正的弟子们不受俗世所累,专门修炼大道。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不愿做的苦差使,累差使,都是他们外门仆役的工作。
虽然能够进入青霞派的机率很低,但这些外门仆役们却并没有丝毫怨言,有功法练着,有灵石用着,这对于他们来说已是天大的福份。而山门外虽然比不得山门里面的灵气充足,但也比其他地方充盈得多,就算是最终不能进入山门,几年修炼下来,多活个十年二十年却是稳稳当当的。
许子安的工作,是照顾南山门外一小片药田,每天给这块药田施肥浇水,拔草摘虫就是他全部的工作内容。
这块药田里所种的只是普通药材,并不是仙家所说的仙草灵药,真正的仙草灵药,那却是轮不到他们这些外门仆役来做的,即使是外门弟子想要照看一块仙草地块,只怕也是不太容易争到手的。
只有把一天的全部工作做完以后,许子安才有机会回到自已的小屋,拿出那块灵气几乎快要耗尽的下品灵石,打坐运功,来提升自已的境界。几年来,三块灵石耗尽,他体内仍然没有凝结出一丝灵力,凝气期于他仍然是遥遥无期。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吧!”许子安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准备提起水桶返回药田。虽然他的工作不甚重要,但如果被人发现偷懒,少不得又是被人一番教训。
正在这时,他突然瞟见天际似乎有一道五彩流光,疾速向地面坠来,直冲他的面门,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就呆立在了当场。
“这是什么?”许子安觉得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一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甚至连想都想不到的东西,瞬间充斥了他的脑海。
高耸入云的房屋,道路上疾奔的铁盒子,庞大的天空怪物,还有拥挤不堪的人流,以及各种各样疯狂的想法和念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足足停了半个时辰后,许子安才算是消化了一些脑海中新出现的东西,科技世界?灵魂穿越?时空乱流?这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最后他算初步搞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现在的体内多出了一个人的灵魂,一个来自异时空的灵魂!这可真是怪异到了极点!
“可怜的孩子!”许子安不由地替这个脑海中出现的人物不值,这个可怜的孩子竟然是因为玩游戏时间太长,又被游戏中突如其来的事件所刺激而当场毙命,其后他的灵魂流落时空乱流之中,意外进入到了他许子安的身体里,这算是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