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北方的雪还没一丝开始融化的迹象,四周仍是白茫茫的一片,所有的生命似乎都还处于沉睡之中,处处透着宁静,安详,与寂寞。
前几天曾听夏儿对她抱怨过,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寒冷,特别的漫长,好似雪娘娘迷恋上了这个地方不愿离开一般。赵茗芯当时听了只是笑笑,她以前很少在北方过冬天,一般都呆在南方、热带或者亚热带国家,有时也只是偶尔在北方过个平安夜与圣诞节,或者春节那几天就匆匆离去。因为茗苑怕冷,她忍受不了北方冬天那寒冷的气候,一到冬天,她就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兔子,天天在家抱着暖炉不愿出门。为了这个妹妹,茗芯不得不放弃站在冰天雪地中,慢慢欣赏与感觉大自然变化的那种享受,陪着茗苑“逃”到南方或者国外去过冬,如候鸟一般,等第二年春暖花开时再飞回去。
所以,这可说是赵茗芯第一次在北方度过的一整个冬天,而且还是一个没有暖气,没有保暖内衣,没有羽绒服的冬天。
今日一早,赵茗芯便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踏着雪往她亲自设计的“桃花源”走去。那个只花了半年时间就被改造成具有江南特色的“苏州园林”。落成后,那也成为了嬴政平日最爱流连的地方,无论是读书饮酒,思考或者习武,他都喜欢放在那个地方完成。曾听他说:那里能给人一种特别安详的感觉,不像其他的宫殿那样,虽然宽大华丽,但却无形的让人感到一种压迫与寂寞的感觉,好似一座大山,压得人无法喘过气来。
“请问,您是哪位?”刚到门口,她就被园中的那沫陌生的身影吸引住了视线。
那人闻声转过头去,不禁也好奇的打量起正站在门口同样打量着自己的那个人。
“你就是那个在大王身边很得宠的丫头,叫茗芯吧?”那人开口好奇的问道。
赵茗芯点了点头:“请问您是……”
“我是宫里人。”那人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听人说瑶宫有处庭院很漂亮,所以好奇过来瞧瞧。”
“只要夫人喜欢就好。”虽那人刻意隐瞒,但赵茗芯也已从那人的衣着打扮上也猜出了八九成,而且这两人真的太像对方了,想不把这两人联系起来都很难。所以,她感觉用这个称呼并不为过。
那人回眸看了看已走到自己身后不卑不亢的赵茗芯,眼中多了几分赏识:“你果然比那边的那个丫头聪明的多,难怪那人会如此宠你。”
“谢夫人夸奖。”赵茗芯微微俯身算是行礼。聪明如她,又怎么会听不懂面前这位的所指呢。
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对眼前这个举止得体,谈吐文雅的女孩很满意。
“夫人,我去叫人备些茶水点心罢,难得今日天气好,这园里的桃花又开得如此的艳丽,不坐下来好好欣赏,实在可惜。”赵茗芯面带微笑的请示道。
“听说你会烧桃花酒?”那夫人亦有所指的问道。
赵茗芯服了服身:“我这就去为您准备。”
那人点点头,赵茗芯转身离开。
等赵茗芯回来时,那位夫人正站在一棵挂有竹签的桃树前,若有所思的握着一支竹签静静的看着。
“五百次的回眸,只为今生能与你擦肩而过。”似乎已知来者何人,那人悠悠的读出签中的字句:“这是你想出来的吗?”
“不是。”赵茗芯摇摇头:“算是我们家乡的一句谚语吧,因为喜欢,所以把它挂在树上,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看到它。”
“他也常来,对吗?”说话间,她们已走进亭中,坐在了厚厚的白色兽皮上。夫人抬头看向漫天飞舞的花瓣,轻柔的问道。
“偶尔心烦的时候会来坐坐。”她低眼垂眉淡淡的回答道。
“其实他也不容易。”夫人轻叹了口气:“不过这的确是个能放松心情的好地方,而且现在他身边能有一个像你这么个肯为他用心的女人,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夫人您言重了,我只是在尽自己的所能做些应该做的事情而已,算不上什么用心。”赵茗芯微笑的向她递上一杯煮酒。
夫人微笑的接过赵茗芯递来的煮酒,闻了闻,随之一饮而尽:“据我所知,你是赵国人。”
她放下酒杯不留声色的试探道。
“我们家乡有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轻笑的为那位夫人满上:“如今我已嫁入秦国,成为大王身边的女人,就应该一心一意的追随大王,尽自己的所能为大王排忧解难,做一个大王所需要的女人。”
“你是出自将领之家,家中从父到兄都是赵国最忠诚的将军,而叶府,虽不名震天下,但平日对你们叶家军的事迹也时有耳闻。”那夫人含笑的抬眼看向赵茗芯,好似试探,又更像是质问:“如他日大王与你父兄在战场上相见,你会偏向哪一方?”
赵茗芯微笑的对上对方的眼睛,脸上仍保持着惯有的冷静:“我只是一个女人,不管平日蒙受着大王多大的恩宠,我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而那战场上的事,无论怎样,也轮不到我这个弱女子能插手与干涉的,我能做的,只是在宫中默默的向上天祈祷,祈祷大王平安归来,祈祷大王能留下我父兄的性命,祈祷那场战争不要死太多的人,祈祷太平盛世能早日到来。”
“你很理智。”不得不承认,她那如浴春风的笑颜,真的能给人带来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就像这园中盛开的桃花,难怪政儿会如此的钟情于她:“也很聪明。”
这是她第二次夸她聪明。
“我只是在尽一个女人该做的事情而已。”她还是那句不卑不亢的回答。
“可惜了,你是个女儿身,不然的话,他日在朝中必有一番大作为。”那夫人轻声叹息道。
“我倒很庆幸自己是个女儿身。”赵茗芯却轻笑的否认道:“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可以留在大王的身边,成为他的枕边人,而且正因为我是女儿身,他日与大王为敌的机会也更小一些,而大王以后将要面对的敌人也少了我这么一个。”
听了她的话后,夫人不禁愣了一下,随之也轻笑的摇了摇头:“也对,当初我的确没往着方面考虑。”
赵茗芯但笑不语的为夫人与自己倒上一杯清茶。
“可惜他的枕边人不止你一个,而你,也好像并不是那种会安静甘心的成为等待他人御幸的女人。”夫人拿起香茶轻啜了一口。
“如果可以,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对人呢?我想夫人您年轻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愿望吧。”面对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赵茗芯总可以轻松自如的见招拆招:“可惜不行啊,有很多东西都如同命中注定了一般,轮不到我们能左右,也轮不到他的任性妄为,就在他锦衣加身,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那一刻,压在他肩膀上的不止是祖宗基业,江山社稷,还有的就是传宗接代,让皇室的血脉在这片土地上开枝散叶,为了这个,他不得不雨露均沾,无论喜欢与否,他也无从考虑,因为大家都只是一个被用来传宗接代的机器而已,所以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没感情了。其实想想,他也挺可怜的。”
停了她的话后,那位夫人不禁垂下眉头,眼中全是暗淡:“你倒是看得挺透彻的。”
“当初我像你这般年龄的时候,可就没你这样的慧根,能把一切都看的那么深,那么真。”许久,夫人深吸了口气,微笑的抬起头望向天空:“那时的我真的很天真,很单纯,把一切都想的那么美好,那么浪漫,全然不知那繁华的背后,既然还隐藏着这般不为人知的一面,更不会想到,这一步步的越往上走,就要牺牲越多原本就已拥有着的东西,直到最后回过头去,才浑然发现自己除了这身锦衣,却什么都没有剩下了。有时想想,当年在邯郸歌院的日子,真的是最轻松,最快乐的,虽然清贫,虽然身份低下,但那时姐妹的关系是那么的单纯,大家脸上的笑声也是那么的真实,大家每天只想着怎么一起把舞跳好,怎么去吸引跟多的客观捧场,怎么赚更多的钱让日子好些,有时甚至盼望着哪天能遇上一个心仪的人,带着自己离开那烟花之地,就算以后仍过着清穷的日子也无所谓,只要一家人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就好。”
赵茗芯轻拍了拍夫人冰凉的右手,当时安慰:“后来的确有人把你带出了那烟花之地,可惜他只能给你荣华富贵,却无法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你知道的真不少。”夫人微笑的看着她,语言中却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也许是难得遇上一个知心人罢,特别是像皇宫这种如此危险的地方。
“无意中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赵茗芯耸耸肩,很聪明的一带而过。
那夫人轻笑的没再追究下去。
随后,她们都是很和谐,很愉快的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包括宫里的一些八卦新闻,也包括赵茗芯以前在外面的所见所闻。此时的夫人,顿时感觉自己好似又回到了很久以前,还在邯郸那段时期的少女时代,那个没有欺瞒,没有防范,更没有尔虞我诈的纯真时期。那个多年来,被她一直深埋在心里,只有等到夜深人静时才能翻出来悄悄回忆的单纯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