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便听到林子轩极为好奇地问道：“雕刻的何物，不知在下可否一观？”
“也是闲来无事，自己雕着打发时间，只依着自己心意，怕是如公子这般见多识广的，便觉得无趣了。”傅云岫一边解释，一边领他往西厢房走去。
一旁的刘虎将湖蟹抱进厨房搁下后，也跟了过来。
西厢房里，如今也已然变了样，不再似往常那般空荡荡的。左边是雕刻的地方，摆着各种木料，或箱或笼，或只是裁剪下来的小块碎料，也不拘形状，长方圆扁的尽有。而右边，则摆了两个大木架子，上面陈列着已经制成的素胚，或盘，或壶，或碗盏，或花瓶，七七八八，琳琅满目。
林子轩的脚步微滞，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有所指地笑道：“却没想到，姑娘还真是个中高手，如此爱好，却也当真是与众不同。在下还真从未听闻过，竟有女子钻研匠师的。”
傅云岫眼帘轻垂，似是敛了敛心神，待抬眸时，已是一片风清云朗，轻挑了挑眉，道：“听公子的口气，似是极为了解女子的。纵使不曾遍览群芳，却也常在胭脂红粉堆里行走吧。”
林子轩不由哑然失笑：“如此，倒是我失言了。”
正说话间，刘虎憨头憨脑地大步进了屋，也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不由咋舌道：“顾姑娘，还真有你的，俺刘虎可是头一遭瞧见这样的屋子，要俺说，就是那些个专做这行的，怕也就只这意思了，说不好还没姑娘你这地儿收拾得干净。只一桩，姑娘不是喜欢雕刻的，怎也捏起泥陶来了？”
云岫笑着解释道：“我原就喜制陶，只是以前一直不得闲罢了。眼下一个人过活，左右也没什么要紧事，便琢磨着做些打发时间，也算圆我多年梦想。不过，眼下我的手艺并不怎么好，烧了好些炉，堪堪入眼的，却只得了一两样，要真是专做这行的，那还不赔死哭死？”
林子轩踱步到了右手边的木架前，细细看着一个个圆润流畅的素胚，有几个已经画了样子上过釉色，看起来更觉精致，忍不住又问：“莫非姑娘家中也有窑炉？”
傅云岫点点头，倒也不否认：“上回出了事后，我便觉得后院围墙打得太矮，顺便又建了一座罩房，打了地炉，平日想要烧些玩物倒也方便些。”
林子轩取过一只上完釉、只待过窑烧制的茶盏，在手里细细看了会，赞道：“当真好手艺！只不知是否还有烧制成的，也能让在下一饱眼福？”
还未等云岫开口婉拒，却听招弟在一旁欢喜地拉着她的衣袖，热心推荐道：“上回那套莲花样儿，你说送人了，我记得还有另一套吃茶用的，你还跟我说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可别告诉我你又送人了？”
“就你话多。”云岫实在忍不住，偷偷掐了把她的腰，以示警告，便见林子轩含笑看着自己，一旁的刘虎也好奇地瞅着她，只得无奈道：“两位稍待片刻，我这便去取来。”
说罢，也顾不顾得失礼，拉了招弟一道出来。
刚过了院子，走进正房，云岫便不悦地松了她的手，还未等她开口，招弟已经笑着讨饶了：“好妹子，可万莫恼了我，就只这一桩，往后我再不多说了。”
云岫仍皱着眉，瞪她：“平日从未见你糊涂过，见到林公子也是耗子见了猫一般，今儿怎就热心起来？”
招弟却翻了个白眼，两手一摊，道：“我这不也是为了你？那位林公子，高高在上的，出手又厉害，我这不担心你被看轻了，才让他好生瞧瞧，你也是极好的，并无哪处配不上他。”
听到如此理由，云岫不免哭笑不得，无奈地横了她一眼，想了想，又正色道：“你既看出他也是极矜贵人家的，便该知不是你我高攀得起了。我想过的，也只是像眼下这般的清闲安静日子，遇到他这样的，自然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偏生今儿你倒好，上杆子往人跟前凑。以后，可不要再说这样的奇怪话，咱们安安分分的，行不？”
“可我看他对你，却真是上了心的。不然怎会接二连三往咱们村子跑？好了，好了，你不喜，我不说便是。”见她又瞪自己，招弟连忙止了话头，“以后，我也不掺和就是。我可不想岳飞没当成，反成了秦桧。”
只是，已然答应的事，却仍旧还需去做。
自里屋开箱捧出那套梅兰竹菊四君子青花茶具，两人便又相携着往西厢房走。
屋里，林子轩正站在画屏前细细欣赏，听到脚步声，便笑着回过身：“姑娘的手艺真是精湛，寥寥数笔，便将清河田园生活勾勒得栩栩如生，让人心生向往。惹得我倒是越发期待了。”
傅云岫也不答话，过去案前，小心地解开手里的绸布。
看到色泽明亮、线条细腻的青花瓷，林子轩眼中满是钦赞惊艳，只觉得这般竟似雨后初晴时的天青，叫人心醉神往，细细端详许久，方叹道：“真真好手艺！竟不想出自姑娘之手！不知此茶具姑娘可否割爱？”
见她疑惑地看来，忙解释道，“家祖父甚喜斗茶，尤为钟爱茶具，前些日子府中胞妹不慎碎了一只，家祖至今仍在惋惜伤神。所以今日乍见如此精巧的茶具，在下也不得不厚颜跟姑娘提了。”说罢，便深深地拱手一礼。
这一套青花，云岫心中也是极爱的，可对方一片孝子之心，又有意无意帮助自己良多，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得回礼道：“公子多次相助，本也无以为报，这套茶具，公子若真是欢喜，便赠予公子，也算还了此番重阳之礼。”
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她可不愿平白得了那一筐子的湖蟹。尤其是这一位汝南王府的，更是不愿有太多的牵扯纠缠，省得到时候理都理不清。
“这怎么是好？已经让姑娘割爱，怎好又叫相送？”林子轩摇摇头，坚持让刘虎给钱。
云岫一想，若是不收怕更容易纠缠不停，倒不如钱货两讫，来得干净些，便也不再矫情，含笑收下了。
却见林子轩不由自主地又将视线移向一旁的画屏，云岫不由一愣：“莫非公子连这六叶画屏也心仪？只不知是否府里也有甚喜之人？”
林子轩亦非常人，只一瞬便敛去微窘之色，坦然道：“倒不是旁人，只是在下觉得此屏的山水田园风光旖旎恬静，见猎心喜，只不知姑娘可否再次割爱？”
“眼下才不过三屏，还有一半未动，公子便想先预订了？”傅云岫也觉得好笑，这般急迫想花银子的，倒还真不常见，“你就不怕我雕坏了下面的？抑或是十天半月不动刀的，拖得遥遥无期？”
雕刻同烧瓷不同，只要有合适的木料，肯耐下心来，再雕一副相同的也非难事，听他又想再买，倒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林子轩唇畔逸笑，如春波般温和：“多一分期待，到时也可多一分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