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天空都飘着雨丝儿,也不大,但总也不停,淅沥沥的,淋到身上异常得冷。
前几日,梦兰差人过来传话说是想邀她去戏园子里说说话,听一听她新排好的戏。只是碍于天气,云岫只得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心心念念盼着天气转好。
好在并未叫她等太久,这一日天虽未放晴,但已是白云飘飘,难得的干爽。云岫三人便结伴进城直奔戏园子而去。
也许是压抑得太久,这一日的云溪城分外热闹,大街小巷,处处都是大商小贩,百姓们像是卯足了劲,纷纷涌出家门,相看自己需要的不需要的,掀起一股子采办热潮。
梨花还是孩子心性,瞧见路旁有个捏糖人的摊子,便拉着两人的手硬挤了过去:“老伯,快把那个踏云彩的给我!”欢喜得都忘了先问一问价,便抢在围观者前面说话,还指着刚刚新鲜出炉的饴糖小人,巴巴地催促道。
众人见挤进来三个姑娘,都善意地朝她们笑了笑,还有意地往两边挤一挤,好留出宽敞些的地方给她们,倒也没人跟她争。
老手艺人麻利地取过糖人给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一分银子三个,姑娘,要不再选两个?”眼神往云岫和招弟身上转了转。
两人倒也挺稀罕的,各自选了糖人,便爽快地付了银子。三人一面吃着糖人,一面往前走。只是前路竟更拥挤了,好像有人在耍花刀,铛铛锵锵的,围了一大群人,不时传出阵阵吆喝,气氛热烈得叫人忍不住驻足。
只可惜,眼看相约的时间快到,又不知前头道路如何,云岫和招弟不约而同地拉住蹦跳好奇的梨花,努力地从人群中穿梭过去。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正准备缓口气歇歇,一个凄厉的女声陡然响起在不远处,穿云透雨,惊入众人耳畔。
“拿来你的猪油手!我也是正经人家出身,断不会跟你这般地痞无赖有何牵扯!你放开我,青天白日的,莫不成还想当众凌辱与我?”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一户街门外,三两个泼皮正围着一位紧紧攥着门梁柱不撒手的年轻女子,当中一个似乎想伸手把她拽出来,奈何女子抓得太紧,便来回拉扯着僵持在那里。
起初听到声音时倒不觉得如何,这一定睛,傅云岫便觉此人好生熟悉,似在哪处见过有过来往。低头细细一琢磨,突地惊呼出声:这分明便是自破土地庙救出的三娘!
听到她惊呼,招弟和梨花都奇怪地看她:“出什么事了?”
云岫回过神来,只是脸色越发不好,压低声音解释道:“这女子我认得,她叫三娘,就是上回被那群纵火犯掳掠过去的苦命女子,只是咱们去得太晚,已经被糟蹋了。上回好不容易打消她轻生的念头,只是眼下……”
她的话并未说尽,但两人都已听得分明。再回看眼前这一幕,只觉眉棱骨突突地跳,梨花性子急,挽了袖子往前冲:“这群天杀的,竟还想欺负人?!”招弟连忙跟上,也是一脸同仇敌忾的锐气。
云岫揉揉发胀的额角,亦是满脸怒气地随两人往前走。
众人乍一闻如此言语如此情景,都呆滞在原处,过了片刻,也不知谁先挤的,便一窝蜂往前头赶,就连那些个耍花刀的,也提着刀围观上来。
“姑娘,你毋需害怕,咱们都给你做主,万不会叫这些个泼皮欺了你去。”
有人起头,大伙儿便纷纷鼓搡着应是,站在最前头一个壮实的汉子,挽起衣袖,露出虬实有力的胳膊,冲着当先同女子拉扯的喝道:“二癞子,怎又是你?还不快放开那姑娘,你要有那劲,跟我比划比划,欺负个姑娘家算何本事!”
面对这位铁塔般的壮汉,二癞子心里有点儿发秫,上回自己落到他手里,死死在床上瘫了一个多月,眼下又碰上了,便不自觉地觉得心里头发虚,发寒,可转念一想,这一回自己可占着理儿,便又来了底气:“谁平白欺负人了?我碰我媳妇儿,你管得着么?”
铁塔汉子惊得都结巴了:“媳……媳妇?!”
众人也是一脸诡异的神情,面面相觑好一会,都将怀疑的目光移向他:瞅着怎就不像?
“你胡说!”三娘梨花落雨的面容上一片怒意,气得浑身直打颤,“就你这德性,谁会嫁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我便是投河死了,也万不肯跟你过日子!”
气氛突然变得分外安静,只是在静默中,暗暗翻涌着一股子诡异。
突然,人群中又发出一声怒喝,有位系着围裙的妇人指着跟在二癞子后头的一个小年轻:“铁子,没事瞎掺和个什么,还不快过来,要不然我便告诉你爹娘去,叫他好生整治你。”
叫做铁子的瞧见一涌而至这么多人,心里早就打颤了暗骂二癞子不经事,竟惹出这般犯众怒的事情,又骂自己蠢,竟会为了三四钱银子,陪他过来这遭。眼下早打了退堂鼓,可碍于颜面又不好偷偷溜走,听到隔壁王婶子叫嚷,就跟听到仙音似的,赶紧连连应是,果断闪人:二癞子,不是小爷不帮衬你,实在是……怕老爹老娘气着。
另一个被逮来壮胆的,眼看铁子走了,忙四下里打量,也盼着有人吆喝一嗓子,好让自己也开溜,可等了半天,也没瞧着一位,气得他心里直跳脚,怎就这般倒霉催的,平日里做点事都被逮着,偏生今个儿却没了?
二癞子这会也顾不上两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听到三娘的怒斥,倒也不生气,眯着眼嘿嘿笑道:“王三娘,这可由不得你。我连彩礼钱都送了,就等跟你拜堂入洞房,怎地,收完银子,你突然就想反悔,哪有这等便宜事!”说罢,又将目光在围观人群中打了一转,“这桩事,便是闹到官府去,也是我占的理。”
众人闻言一怔,就连站在最前头的铁塔大汉也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梨花仍旧满脸忿忿不平:“明明那姑娘不愿意的,这事就只得如此?她就得嫁给那泼皮了?”
招弟心里有气,但却十分无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文定彩礼都过了,还能怎样?除非家里愿意退了这门亲,要不然,怕就真得过门做人家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