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祥宫中,一名宫奴小步快走到李太后身旁,恭敬的弯身耳语,片刻后李太后神色一变,道:“你且让他进来。”
宫奴领命退下,不一会便有一个身披黑色衣袍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在李太后身前跪下。
李太后挑眉,精致的眉峰修剪的很是锐利:“出什么事了?今夜是新晋的秀男头一次侍寝,你身为总管怎的不在近前照看?”声音清和,却自带一股威严。
黑袍人抬起头来,这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赫然是内务总管林德:“圣上吩咐了,今夜里不让人在近前伺候。”皇帝身边儿没人伺候,这不合规矩。
李太后也是诧异,皇帝她虽然放纵,却还是有规矩的,心中微沉,眉头不自觉蹙在一起:“究竟出什么事了?”
林德犹豫了下,终是道:“圣上她今日对老奴说……让老奴认清究竟谁才是老奴的主子,是……是大楚天子。”皇帝这是起了疑心,好似知道他身后之人是谁,只是警告,却不深究。
“皇帝她怀疑了?”李太后的声音稍有拔高,皇帝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这一生诞出的两个都是皇女,在如今女性地位逐渐低下的时候并不乐观,然而她却对这个小女儿甚是喜爱,虽说皇帝不甚依赖自己,且……却也从来没疑心过她,两人一直都是相处融洽:“莫不是苏统领说了些什么?”
林德看见李太后的眼中一片阴郁,忙垂下眼,先皇没去之前李太后只是一个不太受宠的嫔妃,地位和身家都并不金贵,可她仍然可以运筹帷幄数十年,扶持当时只有十来岁的圣上成为储君。
“圣上今日去见了紫君,出来之后就……不大寻常。”林德躬下身子,尽量小心翼翼。
紫君!?居然是那个江湖莽夫!李太后抬起玉掌重重的拍向身旁矮几。
“碰——”的一声就像是打进了林德心里,他脸色泛白,呼吸都更加小心一些。
“那个贱人!哀家当初就因该一并除了他!”李太后面色越发阴沉“他能勾搭上哀家的皇儿,哀家早该看出这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李太后忽而一笑,低头抚摸着尖长金黄的护甲,一片阴暗打在脸上,让人看不出神情:“真真儿好本事啊!近十年来不声不响的,就是想着在背地里给哀家下畔子!妄想离间哀家和皇帝,哀家倒要看看这贱人的能耐!”
她忽然抬头看着林德,眼中寒芒尽显:“你回去,尽心尽力的侍奉皇上!皇上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要知道,她是皇帝!”
说罢又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小指上的护甲,喃喃着不知是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好好的侍奉着皇上,哀家不能和皇上生了嫌隙,定不能……”
明月高照,冷冷的光辉斜斜打在长身如玉的男子身上,他靠在门边,抬头看着盛夏轮廓清晰的圆月,眸中暗沉。
长长的睫毛为他在眼帘下埋上一层阴影,一只手向前探去想抓住些什么,却始终空空如也。
“庄毅,我是不是永远都出不去了?”他环住臂膀,夜风袭来,有些凉。
庄毅弥望这空旷苍茫的宫苑,眼眸微微垂下,其实公子是知道答案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儿时母亲就告诉我,长大了要多娶几房妻妾,好为我许家开枝散叶,我当时欣然接受,因为这在正常不过。”他似乎不想让庄毅接话,自己沉静在回忆当中:“那时候母亲送到我房里的几个贴身侍女,我从不留意她们,却也知道她们相互间的攀比,可这又如何?她们顶多算尚未开脸的通房,她们不是我的正妻,我无需为她们浪费心神。”
他说完忽而一笑,薄唇浅浅的勾起一抹弧度,月光让他俊逸的五官平添一抹柔和:“庄毅,你看看我!”
他仿佛想到很开心的事,眼眸晶亮:“我如今也是她的小侍,她的男宠,我只是侍君,不是正君!我不是她的丈夫!”这么些年的傲气不允许他活的如此卑微。
庄毅嘴角动了动,嗓音有些干涩“她是皇上。”。
许诗情突然扭过头,不知是冠玉太松,还是这一动作太猛,那高束在头顶雕刻着梅花的玉冠突然滑落,满头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夜风一吹,刚好有一缕发丝留在了唇线之中。
“你猜,我要是现在就不管不顾的跑去景阳宫将她抢回来,她……会不会杀了我?”
她不会杀了你,你却再也踏不出这个院子半步……
文研殿,一名长相乖巧的宫婢突然破门而入,眉眼中有丝慌乱。
“瞧瞧你那德行,宫里不比外头,这若是让旁人瞧见可怎么好?”九溪一瞧见这丫头的冒失劲儿就来气,他不明白公子那般英明的人怎么会带这个丫头进宫。
那宫婢忙跪下来,她对着坐与首座的男子,声音还有些颤抖:“主子,皇上今夜,今夜……”
九溪在一旁憋得难受,仍不住喝道:“是怎么了,你且说清楚,皇上怎的还不传主子去侍寝?”
“小九!”一管清亮的声音突然传来:“别急,你待她好生说完。”
九溪听得公子命令,低下头来不敢再开口。
那宫婢感激的看了一眼李子言,这才结结巴巴的说:“皇上她,她传了苏,苏贵人去侍寝!”
不等李子言询问,九溪已经惊讶道:“你莫不是听错了?会不会是李贵人,不是苏贵人?”
“小九,你今日怎凭浮躁。”这种事情断没有听错的理。
“是苏统领家的那位苏贵人?”宫中如今只有三位贵人,只一人姓苏,却还是忍不住要确定。
“是!就是德阳宫与沈嫔一道的那位苏贵人!”册封一下来沈嫔就像皇上求旨,说是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寝宫中难免寂寞,德阳宫的寝殿够多,让苏残阳住那去,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其实这事儿任谁都看得出来,沈嫔讨了苏残阳去,只因为一个苏统领。
李子言点了点头,示意她出去。
等宫婢出去,偌大的殿堂中就只剩他们二人。
“主子,怎么会这样……”九溪一直认为他家公子会是头一个被皇上召见的,许诗情是个例外,可今天名册下来,理应是他家公子!
李子言面色平静,不见丝毫怒意:“看来苏统领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不可估量啊。”
“可……明明是老爷的官职大一些,老爷掌管的可是大理寺!”大理寺主掌刑狱,审核各地刑狱重案,这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是不可言喻的。
“你不明白,现今的朝堂上,有谁能大的过苏统领去?官职算什么?大理寺算什么?苏统领可有数十万亲兵拥护呢!”李子言眼眸眯起,眸光辗转。
“那我们怎么办?”他们现在身在宫闱,若不提前做足准备,便只能被人踩在脚下。
李子言莞尔:“放心,不出半年,这宫中便只有我和苏贵人平起平坐。”
九溪一脸茫然,他心思没有公子细密:“可是苏统领……”
“苏统领如今已然是权臣,他的儿子怎么能独领**?皇上她可不傻,怎会让一个拥有兵权的权臣一头独大?她必要趁着现在打压苏统领,抬高我李家,让我们两家互相牵制才好!”他说着突然笑出声来:“小九啊,你瞧瞧历代的朝廷上,那些又有兵权又管朝政的臣子,都是什么下场?”
“皇上可不蠢,她若不借机打压苏家,便不是个盛世明君!这楚国帝君的宝座,我是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