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大哥,你说天底下变化无常的是什么?”吃罢饭,阿若沏上一壶茶,打算与他探讨人生。
侍卫大哥抿了抿茶,清了清嗓摆出一副学究的模样,说:“这嘛,你算是问对人了,变化无常的东西当然是天气了。风云莫测,不就是说天气变化无常吗?”
“那什么是最难懂又最好懂的呢?”
“……阴晴圆缺吧?”侍卫大哥思考了一阵,说,“你看啊,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道理是大家都懂,但要参透看透还真挺难。”
说完,瞅了阿若一眼,阿若沉思中没注意到,待抬头时见他神色纠结,便释怀了。世上怎会有她这么奇怪的人,只要有人比她更纠结,她就不会再纠结。
“……我说得不对?”
阿若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不对。”
“那你的表情怎么……不像是我说对了的样子……”
阿若赞同地点点头:“最近你聪明了不少,以你的脑子能明白这点,真不容易。”
要她说啊,世上最变化无常、最难懂又最好懂的,莫过于人心。
人心难测,她就看不懂馥娘的心思。不是喜滋滋地与她再无关系么,怎么突然送一封信来给她,要她搬去雍城一起生活。
问她想不想去,想也不想。
想么,毕竟馥娘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她放不下月城的生活,她跟侍卫大哥和师傅在一起很开心。
不想么,馥娘在雍城已经有另外的家人有另外的骨肉,她去了算什么。不过,这大概是馥娘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示好。
在短暂的纠结无奈后,阿若提笔写了回信,一张信笺纸只写了寥寥数语,她跟馥娘早已无话可说。
师傅看了看信中的内容,不由得叹气:“自你收到信起便忧思不解,我心知你仍念旧情,即使如此,你回绝了这封信,日后若是后悔也无法挽回了。”
阿若将信折起来,缓缓说道:“后不后悔,那也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以后说。”
“你啊,年纪轻轻的这么老成……”
“大哥,师傅嫌我不够天真烂漫活泼可爱……”阿若笑着把侍卫大哥从屋外叫进来,如是说道。
侍卫大哥扯扯面皮,尽力忍住想去跟她干一架的冲动,说:“你这样刚刚好,再活泼下去就不可爱了。”
发自肺腑的话听得师傅摇头叹息,不过说真的,阿若气人的本事已经练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信送出去后,阿若已经待得不耐烦,强烈要求师傅和侍卫大哥放她出去透气。师傅和侍卫大哥一合计,老是把她困在屋中闭门不出不是长久之计,况且要引出幕后主谋,还得用阿若为饵引蛇出洞。
听说白王室的青莲城开了莲花,侍卫大哥便护送她前去赏莲。她挺想告诉侍卫大哥,她不爱花花草草,但没好意思提,半磨蹭半将就,二人终究是到了青莲城。
“要我说,赏花得去临渊城,那是花之都城啊!”九曲桥下青泱泱一片莲,虽称得上是奇景,侍卫大哥对这颜色谈不上喜欢。
“好赖都是你说,既然你觉得赏花得去临渊城,带我来青莲城做什么?”不过临渊城离月城貌似有点远,比起青莲城还要多几天的路程。非要她在两处选一个赏花的地方,她是会选青莲城的。
“嗯,我以为你喜欢。”
“你对我是有多大的误解?”
阿若确实不爱莲,或许跟她本身的低俗有关,她着实没有多么高雅的情趣。
左顾右盼,阿若找到一处凉亭,便拽着侍卫大哥一同前去,既然两人都没有欣赏的眼光,不如去歇歇脚,养养精神。
湖光山色,青莲并蒂,周遭都是一对对年轻的爱侣在卿卿我我,阿若和侍卫大哥两人显得格格不入。
感受到恩爱的气氛,阿若说:“要不然我们回月城吧,给几位挪挪地儿……”
她所说正是侍卫大哥所想,然而……
“师傅的意思,是让我们都出来转转,看看外面的风土人情。”临行前,师傅特意交代过,要让阿若玩得尽兴。
“……既然是师傅的意思,就多待一会儿吧。”阿若打起精神,凑近一塘青莲,“嗯,细细看来,发觉还是有几分看头的。”
“你变得可真快!”侍卫大哥指责她。
“所以你要尽早适应……”阿若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人生里有侍卫大哥这样的人作伴,真是活得潇潇洒洒很圆满。
小小年纪就知道欺负人,侍卫大哥扶着眉角叹气,这般厉害以后可怎么是好。转念一想,她欺负人总好过别人欺负她吧,于是他又满心欢喜起来。
对于他的心理变化情绪起伏,阿若一无所知,正认真地盯着一朵青莲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都说清香白莲,竟有青莲之说。
“看出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我听师傅说,青莲城原先不叫青莲城的……”侍卫大哥伴在她身侧,一大一小把湖塘里的青莲望着。
“不叫青莲城,那叫什么?”阿若侧目,遍地青莲开,此地不叫青莲城她还真想不出另一个更贴切的名儿来。
侍卫大哥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措辞,尽量不暴露太多王室隐私,挑拣些有意思的内容说:“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有一句‘月牙桥下青莲并蒂开’,听说是当年的城主夫人于月牙桥下诞下双生子,后来起了战事,这座城被划分到白王室的封地。”
“……说了半天,青莲城的由来你都没说。”阿若有点不耐烦,一个男人怎么这么罗嗦。
“城主夫人诞下的双生子才貌双全,恰逢此地盛产青莲,青莲并蒂说的就是这二人。就算到了如今,这二人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小觑。”
总而言之,就是青莲城是以这二人来命名的?阿若弄明白了,但,才貌双全之人整个大雍不知道有多少,为何就他们两人有此殊荣?
侍卫大哥很快解开了她的疑惑:“你道那二人是谁?一是名誉武林的子霄道长,二是莲华君。”
哪怕阿若年纪小,又住在小城镇不曾见过什么世面,亦是不曾听过子霄道长的名号,莲华的名字她更是闻所未闻,然而,莲华后面带了个君字,她便知道这人的身份。
帝、君、王、侯。
莲华君,是陛下的……夫君啊。
一汪湖塘,大得看不到边际,阿若和侍卫大哥所在的小凉亭是在月牙桥的西面,月牙桥横亘于湖上,远远看着像是九重天上的鹊桥,只见人影不见桥身。
自东面驶来一叶扁舟,舟上有两人把酒言欢。
“许久不曾跟子霄兄畅饮一番,今日遇见,不醉不归!”说话之人面如明月,生得玉貌花颜,却是个男儿身,好在有着豪爽的气势才不叫人错认成女子。
“承蒙信礼侯邀约,贫道乃出家之人,不宜破戒饮酒。”子霄长发飘逸,发顶一柄青玉簪做得极其精巧细致。衬托出他气度卓绝,超凡脱俗。
“这么说,子霄兄是不给本侯面子?”手还举着酒杯,唇边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信礼侯的态度让他的话真假难辨。
子霄不做声。
“呵,罢了,除了他天底下怕是没人再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信礼侯袖一扬,命人收起好酒,端出茶具,“以茶代酒,子霄兄不会再扫本侯的面子了吧?”
子霄不知在沉思什么,许久才应一声:“自然。”
此时扁舟已行至湖中央,有黑影自湖面掠过,飘落于舟上。
“爷,七姑娘在那边。”
“嗯?那丫头……”对君侯来说,第七郡主并不陌生,但对信礼侯来说,他更愿意叫她一声七姑娘,全了她隐世之愿。
不得不说,她身边的人很聪明,明白第七郡主的品阶会给她带来的不是衣食无忧的长乐太平,而是避无可避的无尽麻烦。
隐世也好,谁说避世不出是不快乐呢?
“爷是否要去跟七姑娘见一面?”
低头品茶的子霄当做没听见他跟影卫的话,只喝自己的茶,只做自己的事,这就是子霄。
“……不了。”
信礼侯垂下眼帘,见了又能如何?
“子霄兄要去见见吗?”
“嗯?”信礼侯与人谈话时,从未提过他,子霄应他一声。
“他的女儿。”信礼侯抬头笑得风情万种,恰似春日蝶恋花,“他的女儿,在那边。”
手一指,指着月牙桥西面亭子里的小小人影。其实看不太清,他也就随意一指。
“我为何要见?”子霄莫名地问。
信礼侯摸了摸鼻头,唔了声:“不见也好,也好……”
他垂着眼,自然看不见子霄颤动的睫毛,不懂子霄心中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