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一张普通的桌子前,八目相对,两两相望,话有一句没一句,像是在猜哑谜!
这期间散发出的寒意,让识相的水手们远远的避开这张桌子,草草的扒了几口饭菜,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李夏恩坐得笔直,认真的听着君辰檩给她讲的银石现今的局势。越往下听,她小脸苍白,粉唇微张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满是讶异。
在她眼里强大到不可战胜的银石,竟然在十年不到的时间里分崩离析,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更让她难过的是,最疼爱她的皇爷爷竟然在六年前去世了,她在死海一无所知!皇奶奶回到了千凤院,从此闭门不出,不问世事!
更为奇怪的是,银翼城并没有迎来他的新主人,而是由李风准监国,这一监国便是六年!
作为整个银石的核心中枢,银石圣廷现在由二皇叔李风准把持;三皇叔李玮秋则牢牢控制着重华院自成一派;整个京畿地区也就围绕着这两大势力进行博弈,俨然一副分庭抗礼之势!四大机构中的另两个——十面龙神殿两不相帮。有传闻李风准作为新生代最强的龙族秘法师,十面龙神殿表面上对待两者是一碗水端平,事实上暗地里支持着李风准。千凤院则保持着中立状态,属下六轩各司其责,并不参与其中。
在地方上,格局更加复杂,用诸侯割据更能形容现今的局面。西南地区以早年发配充军的四皇子李嘉元为马首是瞻,东南地区则听命于六皇子李故熔,东北地区最为特别,没有特别的首领人物,却是银石全境之内这六年来最为安宁的地区。西北地区则是时时面临着来自北凉的劫掠,由莲屹带着雪霁轩的将士奔驰在拉冈雷加草原上狙击来犯之敌。
君辰檩说得简明扼要,李夏恩屏气静听,左胸却是一阵揪心的疼痛。
皇爷爷不在了,几位皇叔为了争夺皇位也将手足之情抛在了脑后。虽然跟这些皇叔们接触不多,但小时候女儿节那天他们偷偷带她出银翼城看花车大游行时兄友弟恭的情景,这么多年来一直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
“对了,五皇叔和七皇叔呢?”六个叔叔只听到了四个还有两个呢?
对李夏恩的问题,君辰檩的语气颇为惋惜。
五皇子李凤珏十三年前作为皇室代表护送兰迪公爵灵柩往北凉,归国途中被黑魔法师偷袭,寡不敌众重伤昏迷,现今还躺在遥京的太医院里不省人事。天下名医求遍也不见转醒,是天下间最著名的活死人。
七皇子李宇轩则更加蹊跷,银帝病重之时,一直是他守在病床前,据说他是帝位继承权的有力争夺者。待到银帝下葬之时,他在灵前疯了,疯了个彻底。有人说他是装的……无论装与不装,现在这个情形他羽翼未丰,早已失去了争夺帝位的资格。
君辰檩尽量将事情客观的讲述,却也难掩心中的遗憾。这两人无论是哪一个,都有着横扫千军的实力,变成这样实在是可惜!
李夏恩泪眼婆娑……十三年前女儿节的一幕幕跃入她的眼帘,七皇叔翻墙带她出去玩,五皇叔给她买糖球串,二皇叔的恬淡,三皇叔的阴鸷……
对于银石她有着太多的无知,甚至可以说出了永华宫,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对她的亲人们,她知之甚少,朋友的数量除了风孝予几乎为零……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种迫切需要回到银石,回到这个她曾经生活过却没有印象的地方,去找回她失去的时光。
“三殿下,我想要尽快回银石,您能帮我安排吗?”李夏恩恳求道。
“公主殿下……”君辰檩犹豫片刻,又看了一眼破晓,见后者不发表意见,才说:“您不觉得您的这个决定过于草率吗?以银石现阶段的局势,您回去只会让这平衡打破,你希望他们再度起纷争吗?”
李夏恩一愣,忽然站起身来,两手撑在桌子上,一双黑眸炯炯有神的瞪着君辰檩道:“我想要回去,谁也拦不住!”
李夏恩站起身来愤然拂袖而去。一旁一言不发的破晓赶忙追了出去。
本来就冷清的食堂,现在只剩下谢尔达和君辰檩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看?”谢尔达低头咬住橙汁的吸管,狠狠的吸了一大口,避开君辰檩灼热的目光。
“什么怎么看?”君辰檩哑然失笑:“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是银石的公主,我倒是乐见其成。”
“你弟弟?恐怕整个大齐就只有你承认他是你弟弟吧?”谢尔达没好气的说。
“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拥有君家的血缘这是不争的事实。”君辰檩耸耸肩,一脸的无可奈何。
谢尔达没有接话,继续低头咬吸管,直到把杯子里的橙汁都喝干。
“再来一杯么?”君辰檩关切的问。
“我又不是水缸,喝那么多干嘛?”谢尔达咬着吸管嘟囔着,一翻白眼顶了回去。
君辰檩俊脸一干赶紧转移话题:“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好好聊天了?”
谢尔达抬头讶异的看着眼前人,道:“我们以前有这样聊过么?”
“……”又是一阵静默的尴尬,良久,君辰檩才再次将头抬起来,自我解嘲道:“大概是我被嫉妒心理冲昏了头脑罢了!”
这句话勾起了谢尔达的好奇:“你在嫉妒谁?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还需要去嫉妒别人吗?”
君辰檩迎着谢尔达好奇的目光,徐徐吐出两个字:“撒——封!”
谢尔达眉一皱,更加好奇了:“你嫉妒他做什么?”
“……你不懂……”君辰檩修长的手指拈起跟前的白瓷茶杯将茶一饮而尽:“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跟他互换一下……”
“说什么傻话呢!”谢尔达又给君辰檩翻了一个白眼:“有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取位妃子给你生个儿子,放眼望去,大齐的四位皇子当中,就你没儿子了!你就不怕影响你争夺皇位?”
君辰檩刚刚还低落的情绪又被谢尔达调起来了:“要不你给我生一个?”
君辰檩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哪还有一个皇子的恭谦有礼,简直就一个地痞流氓。
谢尔达知道自己找错话茬了,忙不迭的“呸呸呸……”跳着脚离开了。
李夏恩独自坐在桅杆顶上,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黑暗,想起银石如今的物是人非,不觉得一阵神伤,眼角也落下了两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