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楼掉下来那一刻,李夏恩只觉得两耳生风,割得脸发疼,最后竟然失去了知觉……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耳朵边上呼呼的风声转为柔和,发丝正轻轻抚过她的脸,弄得她直痒痒,下意思的伸手往脸上挠了挠,居然有感觉!她没有摔死吗?
朦胧之间,她仿佛听到有人跟她说话,还向她伸出了手。
“我是风孝予,你呢?”
这句话她听得真切,那声音像是夏日里甘冽的山泉,冰凉中带着微微的喜悦。
这是第一次有同龄人主动向她介绍自己的名字,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睁开眼看一看她是谁!
风孝予低头打量着李夏恩,那黑色的头发象万年乌木般黑亮,略为英挺的眉毛,眉心微拧,紧闭的双眸,短而浓密的睫毛就像是用浓墨将眼线勾勒出一般盖在眼睑上。小巧的瑶鼻,粉嫩的小嘴,嘴角微微往上翘,即使是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
她耳垂上带着龙牙凤莲珠金丝流苏耳环,这是银石最高勇士的象征。龙牙是真正的苍龙牙,咆哮的龙息源源不断的向外涌出,紫晶凤莲珠质地温润,清澈细腻,雕工精湛,是不可多得的上上之品,金丝流苏产自帝国西南矿都千岁城的孟钏号炼金作坊,纯金拉成的细丝比头发还要细三分,根根粗细均匀,光泽柔顺,韧性十足。
碧玉色的深衣,剪裁得体,制作精良,衣料是来自东部“丝都”——荔州出产的顶级丝绸,色泽光亮,织工精致;其上绣着银莲戏彩蝶的花纹,那图案工整绢秀,色彩清新高雅,雅艳相宜,绣工精巧,针法丰富,细腻绝伦。金色织锦腰带,巧夺天工,藤缠莲的精细织纹,在光与暗的交替中若隐若现,熠熠生辉,这必定是遥京,不,应该说是天下第一的制衣工坊锦绣坊的作品。
腰间翡翠苍龙纹带扣,水色润泽凝翠欲滴,没有一丝杂色。羊脂白玉龙头柄的短匕首,这是苍龙与炎龙两大龙神家族结盟的象征。抛开这把匕首的金属质地和政治、历史意义不说,光是那块羊脂白玉就价值连城。经过上千年的把玩,这块白玉莹润油亮,精光内蕴,玲珑剔透,假以时日必定能修炼出传说中的玉魄。
风孝予正盯着“誓言之匕”,视线不知不觉被一对纯净的黑曜石所吸引——李夏恩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她也正打量着风孝予。
这一头砂色的短发还真是少见,放眼整条莲华大道,居然找不出一个人有她这样的发色。她的眉毛微微的上扬,象两片细细的柳叶儿,墨绿的眼眸如同两颗极品祖母绿宝石一般泛着柔和的光芒。墨黑色的深衣隐隐现着云纹,红色的腰带,上面还系着一个金色的蝴蝶结,既沉稳又不失活泼!腰间系着的五朵梅花吊坠,花瓣白似雪,花蕊艳无双,显示着主人的高雅!
李夏恩还是第一次见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不由得兴奋道:“刚才是你叫我?我叫李夏恩,幸会之至!”
“果然是一对极品啊!”风孝予以一种纯欣赏的眼神盯着李夏恩那对清澈的黑瞳不由得赞叹道!
“什么极品?”李夏恩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又忍不住多看了地面几眼:刚才掉下来竟然毫发无损,真是奇怪!
风孝予也自觉失态了,把头扭到一边,看着龙泉楼的招牌道:“想不想吃东西,这龙泉楼是我姨丈家开的,想吃什么随便点!”
李夏恩看了一眼高耸的龙泉楼,眉头微皱:“我刚才从上面掉下来,不想回去!我们去逛逛街吧!我还是第一次出门呢,你给我当向导!”不容分说,她心情大好的拉着风孝予向前迈了几步。
风孝予颇为为难的抬头看了一眼龙泉楼顶楼的窗户,又左右分别看了一眼莲屹和李宇轩,最终熬不过李夏恩的天生神力,两人象一阵风似的消失在莲华大道尽头。
莲屹与李宇轩两人面面相觑,只得跟了上去远远缀在两个孩子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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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莲华大道上劫后余生的轻松相比,龙泉楼三楼的雅间里此时正是剑拔弩张。
坐在轮椅上的李风准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波谦,厉声道:“你为什么要把李夏恩推下去?”
波谦那空灵的眼神对着李风准的质问没有丝毫变化:“您看见了?您看见了为什么不制止我呢?以您的修为,即使不能走动,救下一个孩子应该是没问题的吧?您为什么没有及时的出手相救呢?”
波谦的反问令李风准哑口无言,在李夏恩飞出窗外那一刻,他有着充裕的时间去救李夏恩,身为龙族秘法师的他,无需吟唱魔法咒语就能够发出相对应的魔法,为什么在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他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呢?
当然,李风准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控制的傻瓜,他锐利的眼神依然没有离开波谦:“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你要把李夏恩推下去?你有什么企图?”
波谦避开了李风准的眼神,望向了窗外,只见一枚黄色的魔法弹从远处的十方龙神殿升起,一直飞过了两座龙神高塔,最后才消失在湛蓝的天际。
“二殿下有没有想过,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个竞争对手,从个人身体条件来说,您希望不大,但是——”
“你住口,我不会让你伤害到我的弟弟们!”
李风准怒不可遏,出言打断了波谦。
波谦的言语带着极大的诱惑性,也正戳中了李风准的痛处,即使他是这一代中最为出色的龙族秘法师,也没有办法做到人体再生,更何况他是先天的双腿残疾,这也注定他的路会比其他皇子坎坷,他的付出也是其他皇子的数倍。在皇兄李晴岚失踪之后,随着年龄增大,其他各个皇子背后已经风云暗涌,只有他被遗忘在了角落无人问津。他希望得到天下的认可,可是要以弟弟们性命为代价,他做不到!
“谋害皇族是诛九族的死罪,你是地官府波家的四少爷,又是老四的朋友,朝堂上的事情就算波裕光没教你,你也该是耳濡目染,该怎么处理,不用我教你吧?”
李风准目眦欲裂,强压着怒气厉声道。
波谦空灵的眼神忽然染上了一抹笑意双手抱拳道:“二殿下重情重义,只是你那些弟弟们……”
波谦的话别有深意,只是在李风准看来,以他的身份说这些话及不合时宜。以波家在银石上千年的经营,波谦对政治的理解该不会这么肤浅,如此直白没有技巧的挑拨,怎么会有人落套呢?
李风准的目光再次盯上了波谦那双带着微微笑意的眼眸,轻轻一挥手在四周布下了防御结界,做出了攻击的态势。
“你不是波谦,你到底是谁?”这回的他的语气不再是疑惑,而是十分笃定,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所知道的波谦。
波谦脸上扬起一抹怪笑,身上火红的法师袍也迅速褪成了灰色,一股浓浓的死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被你认出来了,不愧是炎龙的后代,今天我就先不跟你玩了!给你个忠告,看好你的弟弟们哦……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似乎要把波谦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只见一缕缕黑色的轻烟从他的七窍中冒出来,丝毫不费力的消失在李风准布下的结界中。
李风准望着黑烟渐渐消散,驱动轮椅来到波谦身旁探查,波谦鼻息全无,全身冰冷,散发出浓浓的腐臭味,早已死去多时。他心中泛起一阵寒冷,得要多么高超的傀儡术和附身术才能让一个死去多时的人看起来仿若活人。看来遥京的日子真的要不太平了!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过后,雅间的门被推开,只见三皇子李玮秋带着皇家禁卫军冲了进来。
“玮秋?你怎么来了?”李风准转过轮椅看着面无表情的李玮秋。
李玮秋略为心虚的喊了一声:“二皇兄!”眼神却是盯着地板上波谦的尸体。
李风准瞥了一眼尸体道:“死了,已经死了两天以上了!”
李玮秋收回目光未作评论,话锋一转道:“你们带李夏恩出来父皇已经知道了,父皇和母后很生气,让你们赶快回去!”
李玮秋的语气很平淡,就像他那面无表情冷峻的脸,波澜不惊。
李风准盯着李玮秋的脸看了良久,叹了口气,道:“知道了,带我回去吧!”
李玮秋将大辫子拨到了身后,亲自推着李风准出了龙泉楼,又将他抬上了雕刻着白色十二瓣红莲的马车。
波谦的尸体也被白布包裹上,另有马车拉着一道回了银翼城!
就在马车进入银翼城的同时,另外有三道红光从不同的方向飞回了银翼城,若是眼神好就会发现,那是三条飞行火龙。
银翼城内,乾元殿后书房里紫檀木做的书架林立,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卷轴书册,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却是有分门别类放置,只是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
绕过书架的最里侧,有一颗被三四个人才能合抱的古树深植地下,距地面四尺的高度,整棵树干被拦腰截断,断面上没有一根裂纹,散发出淡淡的木香味。顶尖的工匠将其打磨平整成为一张书案,经过千百年的使用,已经将整个案台磨得黝黑发亮。
银帝李铉此时就坐在这张古朴的案台后的雕龙木椅上。花白的头发结成一束,用墨玉十二瓣莲花簪固定,英俊无匹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线条,锐利深邃目光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疲惫,一身玄色镶金圆领便袍,胸前缀着七彩镶金凤莲珠串,随意又不失霸气,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强烈压迫感!此时他正两手扶着太阳穴闭目养神,他在想什么,谁也不敢猜,就像谁也不能体会一个天生王者为失去心爱的儿子一夜白头的伤感。
绰皇后身着银色深衣侍立在侧,简单的发髻垂在脑后用三根银莲簪固定,一对乳白的珍珠耳环更是衬托出她那欺霜赛雪的肌肤。她低垂着眼眸,眼观鼻,鼻观心好似老僧入定。
他们的五个儿子按年龄大小排成一排,除了李风准,都单膝跪地,低头默不作声,等待着父亲即将爆发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