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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乌 鸫

经常光顾内华达瀑布的只有一种鸟———黑鸫或者叫水画眉,它们是特别快乐又可爱的小家伙,大小和知更鸟差不多,有一身防水的蓝灰色羽毛,头上和肩上有一点淡巧克力色。整个体形结实丰满,就像一块儿涡穴里旋转的小鹅卵石,除了强壮的脚和嘴、卷曲的翼尖和向上倾斜鹪鹩一样的尾巴外,整个身体呈流线型。

在内华达山区十年的探险生涯中,我见过无数瀑布,无论是在冰雪覆盖的山顶,还是在温暖的山麓小丘,或是在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半山腰错综复杂的河流间,都能见到黑鸫,对于黑鸫来说,没有哪个峡谷显得太冷或者太偏僻。沿着一条清澈的小溪寻找瀑布、涌泉,或者湍流时,你一定会发现黑鸫的身影。它在水花间飞来飞去,在泛着泡沫的漩涡里扎猛子,在溅出的水花间像落叶一样回旋;它总是那么精力旺盛、充满热情,却又那么独立,既不主动和你接近也不避开你的陪伴。

在浅水滩涉水觅食时受到惊扰,它会呼的一声飞向溪流的下游或者其它觅食的地方,或者落在水流中露出的岩石或障碍物上,然后立刻开始像鹪鹩一样点头行礼,做着各种奇怪的动作,它还把头转来转去,这些奇特的动作总能吸引观看者的注意力。

它是山溪的宠儿,是沸腾流水的蜂雀,像蜜蜂喜欢花朵,云雀喜欢阳光和草地一样,它喜欢多岩石的湍流和泛着泡沫的波浪。在孤独的漫游中,我曾见过各种山鸟,但是只有黑鸫让我感到快乐。因为无论严寒还是酷暑,它都那么甜蜜、欢快地唱歌。它不依赖阳光,也不依赖他人的爱,它所居住的溪流是它需要的唯一灵感。无论严冬酷暑、晴天雨天,只要流水歌唱,它就歌唱,它的歌声总是与流水相和,在夏季和冬季的干旱时节,歌声比较低沉,但是从不沉寂。

深秋季节风和日丽的日子里,积雪差不多完全融化了,山溪的水量渐渐减少——只剩下清浅的水流和一条银色的水带连接着宁静的池塘———此时黑鸫的歌声也处于低潮。但是当冬季来临,云层再次变厚,降雪增加了山上的水量时,溪流和乌鸫的歌声也变得越来越丰富有力,直到初夏的洪水季节,它们的歌声也达到高潮。那时湍急的水流唱着它们最庄严的赞美诗,黑鸫的歌声也随之高涨。不管天气怎么变化,阴天和晴天对它来说没什么区别。然而很多鸟儿不管多么快乐,它们的歌声在漫长冬季都会衰落,但是黑鸫能在一年四季里歌唱。的确,和它最喜欢的栖息地———瀑布相比,任何风暴都算不了什么。无论气候变得如何阴沉、狂暴,不管下雪、刮风还是阴天,它都照样歌唱,歌声中没有一丝悲伤。不需要春季阳光来解冻它的歌声,因为在它温暖的胸膛从来发不出冷淡的声音;没有压抑的吱吱声,没有徘徊在悲伤和快乐之间的音符;它笛子一样圆润的歌声永远都是全然喜悦的旋律,像黎明一样不带一点沮丧。

严寒的冬日早晨,饱经风霜的小麻雀在山上树林里抖掉羽毛上的积雪,像是特意显示开心一样蹦跳一会儿,然后,赶紧缩进避风处,鼓起胸部的羽毛盖到脚上,又冷又饿地躲在树叶中避寒。这时,大雪不停地下,看不到一点儿停止的迹象。每每看到这一幕总让人心生同情,但是乌鸫从来不会让人对它们产生怜悯,不是因为它们强壮有耐力,而是因为它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它们的生活中几乎任何情况都需要忍受煎熬。

一天,一场强烈的暴风雪从西到东横扫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大峡谷,我从风雪的包围圈中突围,想看看可以学点什么或者欣赏到什么。山谷像黄昏一样一片灰暗,巨大的岩壁看不到了,所有应有的声音都被风暴盖住了,甚至连瀑布的轰鸣声也被夹着大雪的呼啸狂风所掩盖。草地上,松散的积雪已经超过五英尺厚了,没有雪地靴的话,不可能远距离行走。然而我走到一只乌鸫居住的河流上面,一个小湍流倒也不是很困难。它在家里,正忙着在河岸浅滩的卵石堆中觅食早餐,显然它没有意识到今天这样特别的天气。不久它就飞到冰冷水流冲击的一块岩石上,背对着风,像春天的云雀一样开始兴奋地歌唱。

与我最爱的小家伙一起待了一两个小时后,我在夹着大雪的狂风中跌跌撞撞地穿过山谷,去了解一下其它鸟是如何度过它们最难熬的季节。在冬天,约塞米蒂的鸟很容易找,除了黑鸫其它鸟都待在山谷里阳光充足的北面,由于南面总是处于冰冷的岩壁阴影中。由于印第安峡谷小树林总是处于峡谷里最温暖的位置,所以这里也是鸟儿聚集最多的地方,在特别恶劣的天气里尤其如此。

我发现大多数知更鸟都蜷缩在粗大的树枝挡风的地方,这样雪就不会直接落到它们身上,而两三个有冒险精神的知更鸟像啄木鸟一样北部朝下,颤颤巍巍地倒挂在白雪覆盖的树枝下,竭尽全力地去够槲寄生的浆果。它们不小心会把积雪松散的边缘碰掉,雪掉下来落到它们身上,于是它们尖叫着飞回巢穴,发出像饥饿的孩子一样低沉不安、唠叨颤抖的嘀咕声,缩回到它们同伴中间。

有些麻雀正在大一点儿的树下忙着捡拾种子和冻僵的昆虫,没采到浆果的知更鸟有时也加入到它们的队伍。勇敢的啄木鸟依附在较粗的树干上没有雪的一面和树木拱形的树枝上,在树林里从一端飞到另一端,不时地啄食它们储藏在树皮里的橡果,发出漫无目的的唠叨声,好像一刻也无法保持安静。显然它们就像被困在乡村客栈的旅行者一样,通过一个很无趣的方式打发时间。强悍的五子雀和以往一样勤劳,在树干的树皮里穿行,发出奇怪的声音,显然不像它们的邻居那样沮丧。当然,黑冠蓝鸦的动静要比其它所有的鸟儿加在一起还要大;不停地号叫着来来去去,发出嗓子里像塞了一块烂泥一样的尖叫,它充分利用暴风雪提供的机会窃取啄木鸟在橡树里储藏的食物。我注意到一只孤独的灰鹰站在小树林外面一棵高高的松树桩上傲视暴风雪,背对着风笔直地站着,宽大的肩膀上积了一堆雪,看起来像一个坚忍不拔的纪念碑。显然,被暴风雪所困的鸟儿即使不那么极度沮丧,至少过得也不是很舒服,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反映了暴风雪的存在,没有一只鸟发出哪怕一丝快乐的音符,更不用说唱歌了。它们畏缩、压抑的忍耐与乌鸫抑制不住的自然快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乌鸫像玫瑰必定会发出芬芳一样甜美地歌唱。即使天塌下来,它们也必须歌唱。我还记得一八七二年发生了一次强烈的地震,山谷里松树的枝条奇异地舞动,山脊上突出的岩石崩落、倾斜而下,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一对知更鸟吓得不知所措。我当时正在兴致勃勃地观察其它事物,没注意到乌鸫的动静,但是我毫不怀疑它们在整个地震过程中还是能一如既往地歌唱,把岩石滚落发出的轰隆声当做是瀑布的轰鸣。

乌鸫独特的歌声到底什么样,我实在是描述不出来,因为它的歌声既有许多变化,同时又非常和谐。虽然我认识它们已经十年了,多数时候,我天天都能听到它的歌声,但是我仍然能够觉察到全新的音符和曲调。几乎所有的音乐都是甜蜜温柔的,声音从它丰满的胸脯倾泻出来,就像水漫过水池光滑的边缘,接着变成珠玉散落一样的优美音调。歌声中带着柔和的热情,却又不像食米鸟和云雀一样过于热烈而喜悦。

最完美的旋律是完美的阿拉伯花式乐曲,曲调的主旋律是一些圆润柔美的音符,精致的颤音韵律伴随着柔和的抑扬顿挫。总体上,它的歌声就是一股优雅、脱俗的溪流,有瀑布深沉的轰鸣,有激流的颤音、有河边漩涡的汩汩声、有平缓河段轻柔的低语,也有从苔藓根部渗出并汇入平静水塘的清脆水滴声。乌鸫从来不和其它鸟、也不和自己同类一起唱歌,只是与溪流合唱。就像盛开在地面的花朵,乌鸫最美的歌声有时候被水声掩盖了。我曾经看到它在飞溅的水花中歌唱,轰鸣的水声完全淹没了它的歌声,但是从它的姿势和嘴的运动,我知道它确实在歌唱。

据我观察,它的食物是各种各样的水生昆虫。夏天,它们的主要觅食地是河流浅滩。在这里,它把自己的头深进水中,用嘴灵巧地翻动鹅卵石和落叶。它们很少到深水中去,要潜入深水的话就得用翅膀了。它似乎特别喜欢蚊子的幼虫,大量蚊子的幼虫附着在光滑的岩石河道底部,那里水很浅。它在这些地方觅食时会逆流而上,将头埋在水里,湍急的水流顺着它的脖子和肩膀上流过,形成一个透亮的水壳,像一个钟形玻璃罩一样把它罩住,随着它的头时上时下,这个水壳时而破碎时而重新形成。偶尔会不知不觉来到水流太急、站立不稳的地方,这时,它会灵巧地飞起,飞到水比较浅的地方重新开始觅食。

冬天,河流岸边覆盖着白雪,河流本身也几乎接近冰点,所以暴风雪落在河里不会完全融化,而是形成一层薄的蓝色浮冰,这样水就不再是透明的了,于是它就飞到河水较深的地方,潜入浮冰下面清澈的水里。或者它会到一些不结冻的湖里或者水塘里去安全地觅食。

当它被迫到湖里觅食的时候,不会像鸭子那样立刻跳入湖里,而是首先落在岸边的岩石或枯木上,然后根据湖底的情况飞出三十至四十英尺远,轻轻地落在湖面上,再优雅地盘旋着侦察湖底的情况,最后下定决心,用力拍打着翅膀潜入水底。两三分钟后,它再次出现,有力抖掉翅膀上的水,然后就像突然受到水下某种推力一样冲向天空,回到原来的落脚点,唱几分钟歌,再飞出去潜水;这样来来回回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几个小时———唱歌、潜水。

乌鸫往往是独来独往,除了繁殖季节,很少见它们成对出现,三五成群就更少了。一个冬季的早晨,我见过三只乌鸫一起待在海拔约七千五百英尺上默塞德的一个小冰河湖上。有一晚刮起暴风雪,但是第二天早晨却是个大晴天,在新雪的映衬下,阴冷的湖泊闪着微弱的光,湖面平静如镜。我的宿营地恰好离河边只有几英尺远,对面有一棵倒下的松树,松树的树枝斜伸到湖面上。我的三位小客人已经各就各位,寒冷的空气中充满了它们宜人的歌声。在艰难地穿过冰雪阻塞的峡谷时,我心里不是没有恐惧,因此,它们的歌声对我来说格外令我愉快。

它们选作觅食的湖底大概有十五至二十英尺深,上面覆盖着一层短期生长的海藻和其它水生植物。这是我以前划着筏子经过时发现的。当它们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时,偶尔会玩耍一会儿,转着圈互相追逐,然后三只鸟突然一起潜入水里,接着又飞回湖边,继续唱歌。

乌鸫在湖面上游不了几码远,因为它们的脚趾间没有薄膜,它们滑水的速度很慢,但是它强壮有力的翅膀能使它在湖面上敏捷地游、或者不如说飞很远的距离。在经受巨大激流冲击的时候,它翅膀的力量才能得到惊人的表现。下面就是它水上飞行力量的一个很好事例。冬天,一个暴风雪的早晨,由于堆满了没有融化的雪,默塞德河的河水呈现蓝色和绿色的色泽,我看到一只乌鸫站在湍急的水流中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开心地唱着歌,好像一切都如它所愿;当我站在河岸上欣赏它时,歌声戛然而止,它突然跳入了满是雪泥的急流中。在湖底待了一两分钟后,当我认为它已经被急流冲到下游很远的地方时,它突然从刚才跳进去的地方出现了,飞回到同一块岩石上,抖掉羽毛上的水珠,继续它未完的歌唱,那歌声仿佛从没有被打断过。

黑鸫是唯一敢跃入汹涌洪水中的鸟。虽然它拥有陆生动物的身体结构,但是没有哪一种鸟比它和水的关系更密切,甚至连鸭子或者大胆的海洋信天翁和海燕都不及它。因为鸭子是在平静的水面进食后快速上岸,而且是在陆地上长途飞行,从一个湖泊到另一个湖泊,从一块田地到另一块田地。其它大多数水鸟都是如此。但是乌鸫就出生在溪流边,它很少有片刻离开这里。尽管它经常飞行,但是它很少飞越陆地,而是像鹌鹑一样拍打着翅膀,沿着溪流的走向盘旋。即使溪流很窄,比如五到十英尺宽,它也不会越过哪怕是很突然的转弯抄近路,甚至当岸上的人挡住了去路,它宁可从路人的头顶飞过,也不会飞到陆地上去。因此,当它沿着一条弯曲溪流飞行时,从末端看它像一道闪电一样迅速,而飞行的路线又极为曲折。

它近乎顽固地追随着陡峭的急流直上直下飞行,在瀑布落下的地方它也猛地下降,和四散的水花一起落下瀑布,上升的时候也是一样无所畏惧。它从来不会在到达瀑布底端之前先行飞起以减轻上升的坡度。即使瀑布可能有在几百英尺高,它还是一样勇往直前。它会一头扎进轰隆隆的水流,之后突然上升,在陡峭的悬崖上休息一会儿,接着继续觅食和唱歌。它在飞行时会一直不停地拍打翅膀,像一只采蜜归来的蜜蜂一样发出嗡嗡的响声。就这样从一个瀑布到另一个瀑布嗡嗡地飞翔,我们能够听到这不合音律的漫长声音,这声音和它的歌声没有关系,倒是和它充满斗志的飞行极为相称。

如果有人把内华达山上所有乌鸫的飞行路线制成一张图表,就可以看出整个远古冰川体系从大冰源解体到冰河时期结束的流动过程;因为除了少数支流,乌鸫追随的河流河道都是现在已经消失的冰川在坚硬的山脉侧面侵蚀出来的———河流追随着古老的冰川,而乌鸫追随着河流。没有哪种鸟儿和其它动物能比它与冰川地形更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熊经常会在冰河侵蚀出来的道路里行走,因为这些路径很好走,但是它们也往往离开这些路径横越峡谷。同样,在某种程度上,大多数鸟类都会追随着冰碛,因为森林生长在冰碛上。但是,它们飞得更远,会穿过峡谷从一片树林飞到另一片树林,路线更加曲折复杂。

乌鸫的巢是我见过最不寻常的鸟巢,设计离奇、样式新颖、极为美丽,充分显示了这些小建筑师的建筑天才。鸟巢直径大约一英尺,呈球形,在接近底部附近的地方有一个规则的拱形开口,看上去有点像老式的砖炉,又像霍屯督人的小屋。窝几乎全部是用绿色和黄色苔藓建成的,主要是瀑布附近岩石和河里漂浮的木头上生长的美丽带叶柏状灰藓。乌鸫把这些植物巧妙地编织在一起,做成一个漂亮的小屋,而表面的苔藓还能继续蓬勃生长。在苔藓之间可以发现一些纤细、柔嫩的草与之交织在一起,但是除了巢底铺的那一层看得出是刻意为之之外,其它的给人感觉是它们出现在这里纯属偶然。因为这些草是和苔藓一起生长的植物,可能是乌鸫在采集苔藓时把它们一起拔起来了。这些巢穴通常位于瀑布里的小平台上,这些平台是因为瀑布的小水珠飞溅到岩石上而形成的凹陷,所以至少在丰水期,巢壁上的苔藓能够保持碧绿并且能继续生长。

从表面上看,乌鸫的巢穴显得相当圆润,但是,如果把它从岩石上取下来就会发现巢穴的背部和底部,有时也包括部分顶部,是棱角分明的,这是因为它要适应所依附的岩面,乌鸫总是利用岩石面上的裂缝和突起有效地固定巢穴以保持它的稳定。

乌鸫在选择筑巢地点时候,似乎并没有考虑隐蔽;尽管它的巢穴很大而且毫不隐蔽,但是它却不易被发现,主要是因为它看上去就像在这种地方很常见的突起的厚厚苔藓团一样。尤其是因为飞溅过来的水花使巢穴保持持久的鲜绿。有时候巢穴旁或门口会长出蕨类植物和绿草,上面滴着晶莹的水珠,使得乌鸫的小屋更加美丽。此外,一天中的某个时刻,阳光从某个角度照射下来,笼罩着小屋的无数小水珠会折射出七彩的光圈;有些幸福的乌鸫就是在这个时候破壳而出,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

乌鸫完全成为它们居住地的河流中不可获取的一部分,人们很难想象它们来自于河流以外的地方;如果有人觉得它们是流水的产物,就像鲜花来自大地一样,也是不足为奇的。至少我是在第一次见到它们一年以后才想要寻找它们的巢穴的,不过在寻找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一个。那时候,我正从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去往图奥勒米河源头的冰河,在内华达州峡谷的一个荒凉但又奇特的地方宿营。以前经过这里的时候,我一直和这里的小伙伴相处融洽,这里有层层叠叠的悬崖、丰富的食物和数量众多的瀑布,所以成了乌鸫筑巢最集中的地方。从上至下几英里的河流是由一组落差十至六十英尺的瀑布所组成的。瀑布之间由羽毛一样分散的小瀑布连接起来,它们无拘无束地在光滑的花岗岩上流淌。

在一条瀑布的南面,水花溅到的岩壁上,有一系列像架子一样的小平台,它们是由花岗岩中裂缝的扩张和流水的不断侵蚀形成的。我想:这里最适合乌鸫做巢了。于是,透过飞溅的水花,我仔细观察岩层的表面,终于在离瀑布五六英尺远的一个水平岩台上找到了一团黄色苔垫。因为对乌鸫的生活习性比较了解,我就推测那是一个乌鸫巢,其实从表面上看,它和其它终年受飞流淋溅、生长在悬崖上的苔藓没有什么区别。我经过仔细察看,还脱去了鞋袜沿着岩石表面爬到离它八至十英尺远的地方,才最终确定它是巢穴而不是一个自然生长的苔团。

这个苔藓筑成的巢穴里有三、四个像水中泡沫一样纯白的鸟蛋;难怪这样的小屋里孵出的鸟儿会唱流水的歌,因为它们一辈子都在听着流水的声音,甚至在出生以前就开始听了。

我经常看见刚刚飞出巢穴的小鸟做着各种奇怪的动作,像它们的父母一样悠闲自在,就像年轻的蜜蜂第一次出门采蜜一样。与人类的熟悉程度对它们的行为方式似乎没有什么影响,它们第一次见到人的如何反应,以后见到他经常也是如此。

河流的下游建了许多厂房,它们在机器的喧嚣以及狗、牛和工人的嘈杂声中仍然歌唱。曾经,我看到一个樵夫在河岸上伐木,有一只乌鸫在木屑飞溅的空中依然快乐地歌唱。没有什么外界的干扰使可以让它心情变坏,或者失去冷静。有一次,在穿过狭窄的山峡时,我在后面追赶着一只乌鸫从一道急流飞向另一道急流,因为河道狭窄,它不能很好地避开我,所以我连续惊扰了它四次。在这种情况下,其它鸟类一定会认为自己已经成为我追逐的目标而变得不安起来,但是,它不但没有因此而不安,还像往常一样飞上飞下,唱着它最平静的歌,从远处看,可以看到它们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平常的温柔和智慧;但是,人们必须穿着一件和岩石和树木颜色差不多的衣服,而且一动不动地坐着,才有可能这样近距离地观察它。有一次,我沿着一座高山湖泊散步,这里的鸟儿,至少那些这个季节刚出生的鸟儿,从来没有见过人。我在一块靠近水边的岩石上坐下休息,当乌鸫和矶鹞在岸边觅食的时候,它们习惯性地落在这块岩石上;当其它鸟儿落下来洗漱或者喝水时,也习惯落在这块岩石上。几分钟的工夫就有一只扇着翅膀的乌鸫落在我旁边触手可及的地方上。然后它突然注意到我的存在,紧张地弯腰要飞走,但是它见我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就放下心来,足足盯了我一分钟,接着轻轻地飞到河口,开始唱歌了。过了一会儿又飞来了一只矶鹞,就像乌鸫一样,它以同样坦率的眼神盯着我看。最后,一只黑冠蓝鸦从枞树上扑落下来,似乎因为唱歌唱得口干舌燥要下来润润嗓子。但是它没有像其它访客那样自信地落在我身边,而是转身就逃,惊慌中差点失足跌进湖里,发出的尖叫惊扰了周围的邻居。

人类对有着甜美歌喉的鸟儿的喜爱就像是对花儿一样普遍而经久不衰。每一个人都在某种程度上喜爱花朵,至少在童年时期会像蜂鸟和蜜蜂一样本能地被花朵所吸引。年轻的印第安人也会因为喜欢山上的鲜花而把它们编成装饰品戴在头上。我曾想方设法和一些印第安人讨论这个话题,很高兴地发现他们给野玫瑰、百合以及其它比较吸引人的花朵都起了名字,而且不仅仅因为其中一些花可以食用。不管是文明人还是野蛮人对仅仅好看而没有用处的植物明显缺乏兴趣,但是人们对似乎没有任何用处的小鸟的喜爱似乎从来没有消失过。我曾经很高兴看到当一只会唱歌的小鸟偶尔落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严厉的商人和老矿工的脸上泛起了一种纯粹的光彩。不过,还是会有许多人为了要吃一口肉而捕猎鸣禽,尤其是云雀和知更鸟,常常成千上万地成为市场上的交易品。但是,小小的乌鸫很幸运,没有人因为要吃它的肉而跑到深山老林里来,我也没有见过它成为老鹰的追逐目标。

我有一个熟人是某一山麓小山的登山者,他养了一只又肥又懒的宠物猫,体型和山猫一样肩宽背阔。在冬天大雪封山的时候,这个登山者在松树林孤独的小屋里吸着烟斗,打发无聊的时间。这只叫汤姆的猫是他唯一的伙伴,睡在他的床上,带着和主人一样昏昏欲睡的表情坐在他旁边。这个好脾气的单身汉对苏打面包和熏肉这坚硬食物已经很满足了,但是汤姆,这个世界上他养的唯一动物却非吃鲜肉不可。于是,他忙着制造捕捉松鼠的机关,还得带着枪费力地到皑皑白雪的树林里去打鸟,知更鸟、麻雀,以及很小的五子雀,打到什么就吃什么,看到汤姆越长越胖是对他最大的回报。

一个寒冷的下午,当他在河岸打猎时,看到一只羽毛普通的小鸟在浅水区跳来跳去,他立刻举起了枪。但是就在这时,这位不怕人的小歌手开始唱歌,当听完它带着夏日气息的歌声后,这位陶醉的猎人走开了,他说:“上帝保佑你,我不会向你开枪, 即使是为了汤姆。”

即使是在北方冰雪覆盖的阿拉斯加,我也见到过这位快乐的小歌手。当时我正在勘探费尔韦瑟山和斯蒂金河之间的冰川,十一月份寒冷的一天,我试图穿过萨姆·杜姆湾的无数冰山找到一条通往它源头冰河的道路,但是没有成功。我心灰意冷地坐在独木舟里休息,想着大概要把这项工作留到明年了。于是趁着这些新结成的冰还没有把我困住之前,我得赶紧想办法逃到宽广的水域。当我随着孤独而庄严的冰山漂移时,内心充满了不祥的预兆,这时我突然听到熟悉的乌鸫拍打翅膀的呼呼声,抬头望去,看到我的小安慰者正穿过层层冰雪从岸边向我飞来。一两秒钟的时间,它就来到我身边,在我头顶上盘旋了几圈,快乐地和我打招呼,好像在说:“振作起来,我的老朋友;你看到我在这里,一切都会好的。”然后它就飞回岸边,落在一块搁浅的冰山顶端,开始点头作揖,好像站在它最钟爱的阳光灿烂的内华达瀑布中的大岩石上一样。

这种鸟活跃在从阿拉斯加到墨西哥的太平洋海岸山脉上,再往东部一直到落基山脉都能见到它们的踪迹。但是和其它鸟类相比,知道它们存在的人并不多,奥特朋和威尔逊就没有见过这种鸟儿。我想斯温森是第一个描述这来自墨西哥的鸟类的博物学家。不久以后,德拉蒙德在阿萨巴斯卡河的源头,北纬五十四到五十六度之间,找到这一物种的标本;后来经过在美国西部边境和西部各州进行的无数次探索,才有人获得了它们标本,因为它们总是以非常特殊的方式引起博物学家的注意。

我们的小乌鸫受到每一个有幸认识它的人的喜欢。它们拍打着翅膀,追随着陡峭的急流,从内华达山的一端来到另一端;它们不畏黑暗的峡谷和寒冷的雪沟;它们熟悉每一个瀑布,附和着它们非凡的歌声;它们美丽的一生都在翻译急流和风暴的声音。我们在惊诧中将它们解读为恐怖的讯息,但是它们在向我们昭示这只是上帝永恒的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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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部分段式的小读物,有时候我会特么的讨厌自己惊人的记忆力,你问我有多么惊人,好吧,我可以记住两个月前被蚊子咬过的部位和它咬我的时间,很尴尬,清楚的记得朋友们总是说我滥情,换女友超过了换衣服的频率,但是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认真的对待每一份感情,并在心里珍惜和留存记忆,最长的一段3年,最短的只有不到3天,但是我有认真的对待每一份感觉,即使分开,也依旧有着可以做朋友的心态,当然,如果你可以的远离我,我也没有办法。177次恋爱的经历,分享给你们,希望你们能从中的一段或几段中看到曾发生在你们自己身上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