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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天顺议罚之异】英宗复辟后,刑赏最为失平,而杀人抵偿,更有极倒置可骇者,今聊记一二。如天顺二年九月,有湖广常德卫指挥使夏瑄,杀依己以居者妻子三人,俱焚之,按察司冯诚奏鞫凌迟处死,刑部郎中许振,以审刑至,辨所杀为雇工人,减论绞。后瑄数陈诉冤,法司俱置不理,瑄子虎上疏,原代父刑,且谓父杀家奴,非雇工人,都察院谓其情可悯,瑄逐得复职。诚以失入人死,下锦衣狱。至三年四月,沂川卫指挥佥事王有忠,杀其所部为盗者,逐嗾所部杀之,事觉,所部七人皆瘐死,忠坐谋杀人造意斩。巡按山东御史郝渊之谓,杀一人而死七人,况忠非亲杀者,情可悯。上命有忠发充甘肃卫军,夫杀人至三人七人,此宇宙大变,一得复官,一仅遣戍,此何律也?至三年六月,御史何楚英巡视光禄,笞作奸厨役朱辛,逾月而死,命锦衣讯之,下刑部狱拟赎杖还职,上命枷于都察院前三月,满日以闻,至九月始释枷,降为广西平南典史。

以御史杖一厨役,且死在保辜限外,何至荷三木且至三月,较之两指挥杀多命者,何啻天壤?盖是时曹石擅权,专右武人,以至台臣僇辱至此。

○台省

【御史墨败】世宗末年,宠赂滋彰,上下相蒙,无闻以赃吏上闻者。至嘉靖四十四年,巡按御史浙江黄廷聘回籍,过衡山县,不礼知县陈安志,陈怒发其箧,得金银诸物甚夥,廷聘惶惧逊谢,始还之。其事传闻入都,掌院左都御史张永明发其状,上命廷聘冠带闲住,台长可谓能举其职矣。四十五年给事中何起鸣,追论巡抚郧阳都御史陈志先,任御史按江西,归家过崇安县,亡其四橐,建宁府推官吴维京,为捕获得之,其中皆金宝,且有簿一扇,载赂遗不下数万,上亦命革职闲住,盖以省垣纠西台也。至穆宗初年,屯盐都御史庞尚鹏,疏劾淮扬巡盐御史孙以仁,侵匿盐银千余两,宜令先革职听勘,上允之,是又同事宪臣相纠,与前两事稍异矣。今上丙戌年,南京掌院右都御史辛自修,疏劾巡视下江御史沈汝梁,赃贿数万,奉旨追赃遣戌,此以堂官参治台臣,正与张永明同。至辛卯年,原任江西庐陵知县新任试御史钱一本,追论巡按江西丁忧御史祝大舟,临行票取多赃,上命刑部主事马犹龙往勘得实,乃命缇骑逮大舟至京,下诏狱,遣戍追赃,盖以旧属吏、新台臣,发同官秽状也。至壬辰年,御史李天麟又劾大理丞原任御史苏酂按滇,贪肆赃盈钜万,次年大计,以贪例斥为编氓。是两事皆同寅自相讦,较前事更大不同,而主上处分亦较世宗朝加重。

盖巡方不检,固自取之,而兰台体面扫地尽矣。

永乐八年,北京御史邹师颜,劾启盐察御史白春,巡视驿站,贪受贿赂,皇太孙命都察院鞫之,时上北征未还,太孙留守北京行在也。宣德中,御史严皑受赂事露,为御史刘洪道劾罢。又宣德末年,英宗登极,御史刘桢劾御史郑禧,侵欺物料,

受匠吏银两,御史廖文昌巡按广西,扰害军民,命逮下狱。又御史孙纯、郑夏,劾御史胡正巡视仓粮,为表兄千户纳粮,嘱托徇私,亦下法司逮治。盖国初台臣已相讦如此。近日有台不攻台之说,虽非国体,亦近于厚。

【科道互纠】嘉靖六年丁亥大计,张璁以兵部左侍郎,为北科道所纠,桂萼以礼部右侍郎,为南科道所纠,虽俱奉旨留用,而心恨甚。萼乃疏谓杨廷和私党犹在言路,引宪宗初年例,于拾遗后,互相纠察。吏部谓此弘治十七年事,而宪宗无之。

萼又以成化三年八月宪纲载其事。上以萼言为然,命吏部勒科道互相纠拾,时考察内六科已去四人,十三道已去十人矣。科臣王俊民、道臣刘隅等,执奏愿听吏部再考,于是吏部同都察院考上,不谨御史储良材,浮躁给事黎良,御史王道、曹宏。

上命黎良留用,王道、曹宏,终养家居,不必考,惟储良材一人罢职闲住。而中旨批出,兵科都给事郑自璧,一门三爨,户科给事孟奇,被劾勘问不引避,各降二级调外。此二人罪状昭然,部院掩覆,而以无关系者为解,殊负委任,今再稽舆论严察。乃又上四人被谪而止。未几,良材上章自辨,谓“臣为杨廷和所恨,今吏部左侍郎何孟春、右副都御史刘文庄,素党廷和,将引用攻议礼之臣,仍主大宗之论”。时孟春署部,文庄署院也。上责部院不持公论,为人报复私怨,且良材素行非不谨者,今以不及调外任。侍郎桂萼等,又疏救良材“任怨遭诬,去非其罪”,上从之,命良材复职。按部院初考止四人,其三已不动,惟良材已罢而降,已降而留,是终无一人去位也。惟内批谪二科臣,乃张、桂初不嗛者,附出以报私怨耳。然则奚以考为?况桂萼所引成化三年例亦不然,是时惟延绥巡抚缺不当,上因命互纠,一时外补者七人,初非考察拾遗例也。至于

吏部所引弘治十七年例,则更无之,是年惟给事中吴蕣等,论马文升等不当,为御史所劾,因罢蕣职。然则不惟桂萼恣意妄引,而何孟春等亦懵然典故,欲以拒萼辈方张之焰难矣!内计大典,似此颠倒披猖,书之史册,令人戟手追詈权奸。且萼始终引杨廷和及大礼为言,耸动上听,以要必允,心虽狠而识则陋矣。

【苛求姓名】古来以姓名谤人者,如裴度之绯衣坦腹,宋郊之国姓祀天,谗口造言,为千古痛恨。近日儇薄成俗,亦有串合名字,供嘲谑者,然未敢达之天听。不意年来惯以此陷人,登之章疏,如科臣齐世臣,初保张居正,再保大峪山,则目之为齐人齐保山。吏科都给事连有陈姓者,则曰陈陈相因;近日左通政徐申者,吴人也,初名申锡,后去下字,举进士,言官追论之,以为逢迎同里申王二相,其弹章云,去太仓之嫌名,附吴县之同姓,亦巧而刻矣,最后则癸卯冬之妖书,云上起朱山阴于田间,专以易储,示意朱乃国姓,而赓者更也,穿凿矫诬,惑乱远近,其罪殊死固宜,但未必果出于俶生光耳。

【御史阿内侍】正统二年五月,御史郑颙奏张家湾宣课司及崇文门分司,商货贩到,积至数多,方命抽盘,不无停滞,张家湾宜专委内官抽分,崇文门宜令本门收钞内官兼管。上曰:但戒所司勿滞,不必专委内官,事竟不行。当时台长顾佐号为清正,甫去位,而御史辄有此等建白。时王振初窃柄,颙奏非结交近侍而何?今崇文门税课属之户部郎,尚或厉民,若行颙言,贻害无穷矣。是时三杨在内阁,故尚能杜祸萌,但不知此御史尚堪处班行否?成化六年,巡按云南御史郭瑞,奏镇守太监钱能,刚果有为,政务归一,今能有疾,恐召还京师,乞

圣恩悯念,永令镇守,上报闻而已。能之稔恶,天下所恨,瑞以宪臣奏保,寸斩不足蔽辜也。未几御史戴缙之谀汪直,此已见其端矣。

【台疏讥谑】海忠介为房寰所论列,愤极上疏辩析,其词甚激,房乃再疏攻之,以鄙臣挟忿妄辩,大肆鸱张为名,其他所云破靴易带诸事,及讥诮孔孟不廉诸说,俱不必录。惟其矢口笑谑者,最堪捧腹,今节录于后。

瑞谓臣论其一言一动,无不为士论所嗤笑者之诬,请举一二实之,可乎?瑞为牍,令兵马司申之于给事锺宇淳,宇淳批其牍尾曰:海外奇谈。又送监生到国子监,令祭酒黄凤翔责治,凤翔批其来文曰:本堂先生,且将《中庸》君子素位而行一章,与他讲解。凡此皆为嗤笑,瑞岂以是为二臣褒美之词耶?至于诸臣往来,宾主之间,借瑞而供谈笑者,何可胜数。臣一日,偕司业习孔教,会见其属官屠谦、陈文衡等,座中有问及瑞之举动者,曰:贵堂翁放告受状,不见发行如何?谦曰:他要行,我四司执定不肯,说问理词状,原不是本部衙门职掌,所以没奈何,只得住了。臣又问曰:然则近日何为?文衡曰:在家读程策?臣曰:读策经生事,大臣何日为之?文衡曰:要条陈,笑曰:要条陈,不过就事论事可矣,何必程策?顷瑞所陈一日治安天下之疏,固即来自终日杜门熟读程策而有得者也。然疏之将成,竭心思于匝岁之久,而效之速,能计治安于一日之间,臣终未敢信之,谦又曰:近日又要我改一道招拟,甚是苦事。

臣语谦曰:老法家何难于此?谦曰:题目古怪难做,他招题说南直隶之有徽州,犹十省之有福建。考日、诸吏俱不喻其意,吾堂翁晓譬之曰:徽、闽人多欲,你每只将殷正茂与沈汝梁两

个来,取供问罪就是了。题内又有汉汲黯秉公出首,被徽州知府重责二十,汲黯气愤不过,抱石投江而死。如此题目,教人怎做?习孔教叹曰:此老不出,反获盛名。今此一出,露出许多本相,此见造化之妙,不容人窃取虚名也。此皆臣去年八月回京之时,所习闻于诸臣者皆如此。近过苏松,会抚臣王元敬、按臣邓炼,又相与言及瑞之为人。二臣皆自广东而来,臣问其居家何状,应曰:此老大概好异,作事多不近人情,居家九娶,而易其妻,无故而缢其女,是皆异常之事。臣问其妻女有可出可杀之罪否?曰:如有可出可杀之罪,而出之杀之,则贤者之能事,非所谓不近人情矣。臣长叹曰:吴起杀妻,易牙烹子,斯其人欤,奈何世之贤瑞者啧啧耶?今瑞已耄,而妻方艾,人欲固无所不极;女既杀而子亦无,天道或不可尽爽也。

时万历十四年之七月,疏至,举朝骇惑,俱相顾,未及有言。惟、诸、顾、彭三进士,合疏攻房保海,卒不胜而见逐。

未几房亦外转副使以去。大抵忠介之清,冠绝一时,无端性褊而执,既以清骄人,又以清律人,至形之谩骂,人多不堪,然服其名,不敢抗。惟房首撄其锋,遂有泼皮无赖之称,房言虽不尽诬,但谓海迂憨则可,乃曰大奸,曰极诈,曰穿窬,则失之矣,宜三君之不平也。不数日,南冏卿沈继山参房之疏亦至。

○言事

【疏论夺情】景泰五年吏科给事中李秉彝上疏,止左通政王复夺情,内云:曩者吏科都给事林聪奏,凡京官非与机要者,有父母丧,悉听终制,不必夺情。或有以夺情为善事,视父母

如路人,子道既亏,臣节安在?其时已蒙俞允,今又令复夺情,复发身科第,名教中人,又非职典机务者,乞上收回纶命。上不允秉彝所引。盖林聪先一年疏也,其持论可谓正矣。至天顺三年,则林聪已为右副都御史,以忧归里,奉旨行取来京,林亦有疏请终丧。然一辞不允,即赴任矣。然当时倘有以前疏质之者,林何词致辨?岂以中丞典机要,可视父母为路人耶?林庄敏一代名臣,非后生所敢擅议,此事亦完璧之瑕云。

○京职

【刘文泰】刘文泰先任右通政,管太医院使,以投剂乖方,致损宪宗,为给事中韩重等、御史陈谷等,交章公疏参劾,孝宗命降为院判。至弘治十六年,上因《本草》讹误,命官改修,以刘文泰等充其役。而文泰等于《本草》实懵然,乃请用翰林官任校正。阁臣刘健争之云:岂有词臣为医士校书之理?上乃命翰林专修其书,而太医官不预。盖文泰曾得故大学士邱浚所著医书,俱在十三科之外者,欲另奏以为己功,因有此议也。

刘健又力争:臣等职在论思,理难侵越,太医院官数多,宜令纂修。上又改命该院自修,取回词臣,以太监张瑜主其事。文泰因此益与瑜相表里,于是援引专侍禁中,遇上及中宫有疾,无论内外科,俱令文泰直入矣。乙丑之夏,上本以患热得疾,文泰误投大热之剂,烦躁不堪,以至上宾。盖孝康后素亦信任文泰及瑜,以故不行遏止。比武宗登极,法司会奏张瑜向与文泰为奸,又荐文泰纂修《本草》,先帝不豫,文泰药不对证,宜比诸司官与内臣交结作弊扶同,奏启各斩,上允之。于是南北科道刘囗等,咸谓请速诛文泰,以慰先帝在天之灵,上仅报

闻而已。久之,二人苦辨不已,俱免死遗戍。史云是时大臣暱厚文泰者,故不用“合和御药大不敬”正条,而比他律,因得为后日解脱之地。所指大臣,盖指谢、李二相也。文泰一庸医,致促两朝圣寿,寸磔不足偿,竟免于死,若其诬陷王三原,又不足言矣。

【马从谦】光禄少卿马从谦,嘉靖间劾提督光禄太监杜泰,干没内帑数万,泰亦诬从谦诽谤不忠,上信而怒之,诏杖八十,即毙杖下。盖马先有疏弹相嵩,留中不发,至是嵩因而下石,其死可谓至冤。及穆宗登极,凡先朝忠谏得罪者,悉荷褒恤,言官建白,屡为马请恩典,而中官辈追恨之,哗言从谦实谤先帝,死有余僇,上竟抑不许。直至今上之辛卯,从谦之子马有骅,吁请甚哀,上始命与他祭葬,而他恤尚未之及。

【光禄官窃物】光禄寺大官署丞张冕,奏本寺卿柰亨借供祀,盗取猪鹅肉及面食为私用,上命亨对状,亨具状。上曰:尔为堂官,贪饕如此,论法难容,姑宥之。此正统六年时也。

至万历十八年,光禄署丞茅一柱。盗署中火腿,为堂官所奏,上命送刑部,追原物,问徒为民。两事略同,而处分略异。按亨以厨役得官,盗窃固其长技,然宥罪之后,至正统十年十三年,两以户侍郎充廷试读卷官,又荫子鐄为中书舍人。十四年,亨以久疾乞免朝参,但出视事,上又许之。亨之厚颜不足责,而恩宠之滥亦甚矣!

○历法

【算学】算学亦书数中要事,而于勾稽钱谷,尤为吃紧。

本朝定制,以浙江及苏松二府,为财赋之地。江西士风谲诡,遂禁此三处士人,不得官计曹。然户部胥吏,尽浙东巨奸,窟穴其间,那移上下,尽出其手,且精于握算,视官长犹木偶。

释褐版曹者,又视簿书为脂地,漫不留意,其在外司民社者,亦持筹不知纵横,任其下为溪壑,皆坐算学不讲之故。惟宋崇宁三年,特立算学,其业以《九章周髀》,及假设疑数为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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