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辉静静的坐在池塘边,眼睛呆呆的注视着水面上瘦弱的身影,大脑中一片空白。
孟辉是一家医院的大内科主任,是科内的顶梁柱;所以,一年到头,一天到晚,他都没有闲暇的时间。由于缺乏锻炼,体质逐年下降。最近一段时间时常出现短暂的晕厥现象。作为医生的他知道这是过度操劳,身心疲乏的表现。他也想休息一下,但放心不下那些病人。现今的医疗环境不好,医患关系紧张,有能力有背景的医生不是转行就是升官干行政了。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工作在第一线的人了了可数。当年自己走上工作岗位时曾经答应过老实巴交的父母:一生不当官!如果没有这句誓言,他早就走上领导岗位了。他也曾埋怨过父母,但是,当看到一个又一个院长因为犯错误走进监狱的时候,他也就释然了,如果当了官,保不定自己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部用在了提高业务技能上。虽然起点不高只有大专水平,但二十年的孜孜汲汲求索,他的业务水平冠绝一方,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名医。
医院每年会招一些大专院校的医学毕业生。在临床上能够独当一面的的人才几乎没有。更为夸张的是有的本科生狗屁不通。也不知道现在的高校是怎么搞教学的。没办法,他只有时时刻刻盯着他们,这不止是为病人负责,也是为他们负责,因为只要出了一次重大医疗事故,就会毁掉他们的一生。
这天早上,孟辉带领科内所有医护人员进行了每周一次的科主任大查房。一百多张床位查完,早就过了中午下班时间。回到办公室,累的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他感到头晕乎乎的,一阵阵恶心,全身出冷汗;知道自己再次错过了饭点,导致低血糖发作。他从备好的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糖,剥去包装纸塞进口中。又取过水杯从饮水机上接了一杯开水放在床头桌子上。脱下工作服,在床上躺了下来。
孟辉年轻时是一个文学发烧友。曾经一度梦想做一个文学家。理想和现实的距离让孟辉知道,文学不是穷人可以玩的。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后,孟辉利用了仅有的一点点业余时间,攻读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硕士学位。当年院里同事知道他取得这个学位很不理解,没人知道这是给年轻时的理想做一点交代。他也曾读过一些网文,对那些描写穿越的小说很不感冒,却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是穿越大军中的一员。
孟辉再一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完全处在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时空中。眼前的一切完全不能用所知的科学来解释。
自己身处初中时的校园里,一切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丝毫没有改变。他手里捏着拧开的钢笔,坐在池塘边洗刷。手腕细瘦,小手上的皮肤冻的红肿。水面上没有结冰,水面上的身影也瘦瘦弱弱的,是自己三十年前的样子。
孟辉熟悉这一刻的情景,因为这个情景对他有特殊的意义,所以深深的镌刻在他的记忆中。
农谚说:清明断雪。意思是过了清明以后才不会下雪。在孟辉的记忆中,从未见过清明下雪。孟辉的家乡在江北,四季分明,清明时节气温一般在摄氏十五度度左右;所以下雪的几率很低。而这一年清明的头一天也就是寒食节下了一场春雪。在孟辉以后的岁月里再没有过第二次。这是第一个意义。
乡彦说:小孩嘴里说实话。孟辉在这一天说了一句永生不忘的话。他正在洗钢笔,班长曹千里不声不响地走过来,笑眯眯地说道:“最近汪宜芳对你不错,你两人常在一起嘀嘀咕咕,是不是有意思?”孟辉知道曹千里一直对汪宜芳有意思,而自己这时和汪宜芳确实还没有交集,就随口回答到:“也许等我想汪宜芳的时候,我的孩子都很大了。”这随口一句话,说出了十几年后真实情况。所以,孟辉永远记住了这句话。这是第二个意义。
因此,孟辉也记住了这一天的日期:一九八七年四月六日,星期一,清明后的第一天。
太阳如同贫血病人的面容,病恹恹的挂在天上。北风带着寒冷从空中呜呜的吹过。不知何时,孟辉坐在了湿冷的地面上。身边柳树的枝条上萌出许许多多翠绿的嫩叶。此时,覆盖在嫩叶上的冰雪正缓慢的融化成水滴,无数的水滴坠下的瞬间,立刻被寒风吹成雨丝,冷雾一样的雨丝罩向孟辉,落在孟辉的头发上、脸上、脖子上。孟辉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他已经麻木了,内心乱糟糟的,理不出一点头绪。
此时是下午的第二节课。语文老师闻竺在为初二《二》班上语文课。这一节是作文课,开课已经十几分钟了。闻竺老师读完了上一次作文课写得好的一篇范文。巧的是这篇范文是孟辉写的。闻老师放下作文簿,看了一眼孟辉的坐位,空空的,便问了一句:“孟辉怎么没有来上课?”
班长曹千里站了起来,疑惑的看了一眼孟辉的坐位,忽然间一拍脑袋说:“老师,坏了!”
“怎么会事?说清楚!”闻老师一阵紧张。
“下课时我在楼后池塘边看到他在洗钢笔。”
全班都紧张起来。“快去看看!”闻老师话音未落,以董千里为首的六七个男生已经冲出门去。教室里顿时一片嗡嗡声。
汪宜芳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紧随着男生冲出教室。
远远的看到孟辉一动不动的坐在池塘边。一众男生一面叫着孟辉的名字,一面把孟辉围了起来。
只见孟辉呆呆望着众人,一句话也不回答。他的面色苍白中泛着青色,全身触手冰凉。
汪宜芳喘着气跑了过来,看到围在人群中的孟辉提起的心放了下来。看着一脸病态的孟辉连忙问道:“怎么样?”
众人摇了摇头,一片茫然,谁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孟辉呆滞的目光忽然转向汪宜芳,眼泪扑簌簌的流了出来。见到孟辉的模样,汪宜芳的心中没来由的一颤,眼睛红了起来。
“同学们帮帮忙,把孟辉送医院!”闻竺老师发话道。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孟辉架起,曹千里俯下身体,把孟辉背了起来,急匆匆的校门跑去。
更多的同学围了过来,大家发现,伏在董千里背上的孟辉屁股上,湿漉漉的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