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是这样瘦。直到现在也是。在我这里养了这么久早应该油光水滑肥肥胖胖的了,像我这样,就没有瘦骨嶙峋的。
虽说以纤纤楚腰为美,可他是个男孩子,且是几乎像纸片一样,抱着都抱不全的病态的瘦。
他在我耳边笑了一声,吃吃地:“你怎么了?梦到什么了吗?”
“是不是……梦到我被杀了?”
“说什么呢!”他冷淡的声音让我心惊胆颤,像溪水扣着玉璧,动听却毫无悲喜。我有些后怕地推开他,又见他身子歪了歪似乎要倒,便只好伸手扶住,“你不会死的。”
“会的。”他说,“本身一个人活了这么久就是不该的。”
我心里抽痛,又猛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知缘由何在的猜测。
很可怕的猜测。
“好了好了。”我摸摸他的头,强自压抑下心头的阵阵恐惧,半带着调侃地试探,“如果你是妖怪的话就不会死了啊。”
白辞不说话了。他微微皱着好看的眉头,似乎在思索。
这话题我们已经许久没有提起过了。关于他,关于猫的异能。我怕的是每次提起他都会感伤,他身上藏着许多让人不知道的悲伤的火烛渣子,我不喜欢煽风点火地再把对于他来说模糊不清没有源头却铭心刻骨的情感引发。
过了许久,他轻轻地说:“我不是妖怪。”十分肯定地。
“嗯,嗯。我知道。”我仔细瞧着他的神态,随时准备着再抱抱他安慰安慰他。但他很平静,像在回答看过的故事里的情节,而不是关于他自己的很重要的事情。
是的,这很重要。我一直在偷偷了解着很远很远的西方所有可能和白辞有关东西。西方的怪物与我们很不一样。我觉得他们大多长一个样。而且在这里有关西方的妖怪故事真的很少。再说我也不知道白辞究竟来自哪里。
他能记得起在阴阳家发生的故事。已经有许多了,和我差不多吧,因为零零碎碎不停地做梦中,我也记起来许多了。
他有时会和我说说,把什么拼接起来。
但是在这段故事中间的小空白已经不足为提的时候,一块大的、到现在他还没有任何印象的空白跳入我的眼帘。
就是白辞在进入阴阳家之前的故事。
他什么都不记得。
这让我都十分惊恐。更别说他自己。
张开双手都不知道他们属于什么东西。
他浅淡的笑容笑得我揪心地疼。
“阿恒?”
“啊……我在。”我笑笑,掩去眼底的几分不自然。
“去煮点东西吃吧,我饿了。”
“是哪里不舒服?”他是不会感到“饿”的吧?
“没有啊,已经过了该吃饭的时间了,有些不习惯。”他反常地笑眯眯地看着我,像在撒娇,撒得冷冰冰的却让人毫无抵抗力。
我点点头:“我知道啦。一会你再去烧壶茶吧。如果觉得麻烦,药材就不用添了。”
“快去吧。”他伸手推了下我。
我觉得很不对劲,但回头见他坐在床边一脸和煦地看着我,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就是变得温柔可爱了嘛……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出去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门内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气声。
支架上熬着一小锅乳鸽汤。因为这里梅花不谢,索性也放里面一起熬。想着要把白辞养的好一点的,又加了些小段的药材。
虽然我知道并没有什么用。就像对我自己也是一样。
自碰到?衍记忆开始解开之际,身体便每日都以微妙的速度一点点消沉。平日里感觉不到的。只是这次从树上摔下来而已,竟比那日从重鸣身上摔下来直接砸到地狱里去的时候还觉得困倦。
所以以后还是离他远点的好。这次从树上摔下来可能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不管大小。
本来还想着从他那里挖来点什么消息的,我也知道很危险,但看他并没有闲得无聊来打杀我们的意思。现在看来,虽说可以仗着孟婆身旁那大眼睛小男孩的“事情解决完以后你们还有三年寿命”有恃无恐随意糟蹋身子,但几年几年地不舒服地过啊还是令人难以忍受的。
我打了个哈欠,却看见一个纸人叽叽喳喳飞来。很惊慌的模样——说是大人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