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从上衣兜里拿出了,那块紫檀木精致雕刻的族徽,把它放在了炕中央。说道:“我还害怕找到了你们,没有办法相认,连族徽都带来了,呵呵...这可是老物件,我大爷在特殊时期的时候,冒着险藏起来的。”
围坐在炕上的众人看到这块族徽,脸上呈现出不同的反应来。唐瑞芳拿起族徽,反复的在手里摩挲端详,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没错,这就是咱们大连唐氏的族徽。雕刻的真精美,真精美!没想到我活了大半辈子,还能再次见到,真好!”在一旁的唐学文和唐学武哥俩,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拿在唐瑞芳手上的族徽愣神。
大雄转头望了木子一眼,正碰上木子也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两人四目相对,心中此刻同时升起一股莫名的诧异。这是什么情况?这里是大连的唐氏长房,怎么可能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见到家族族徽反应这么激动?而唐氏兄弟的反应,更是夸张,竟然呆在那里了?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雄纳闷的开口说道:“咱们长房保存的族徽呢?是在特殊时期中被毁了吗?”说完把目光在长房的三个人的身上,慢慢的扫了一遍。
“小爷,说起来丢人啊!被毁了还不算丢人,那是那个年代没有办法。可是长房的族徽俺爸都没有见过,在俺爷爷的手上弄丢了。唉...”唐学文无奈的说道。
唐瑞芳补充道:“这事说来话长啊,听俺爸,也就是学文他爷说。那会儿还是小日本在的时候,有一年,打咱黑龙江老家那边儿,来了一个小叔,叫做唐秉德。年纪和俺爸差不多,那年也就二十五六,可是和你一样,那人的辈分在那里。所以俺爸得要叫他小叔。来的时候,是个夏天。说是在家里那边被小鼻子①欺负的,没有办法过了,就杀了一个鬼子兵和一个二鬼子。家里面也没有什么人了,想想没地方去,宗谱上记载着,咱大连这面有族人,心想怎么也得看着同族的份上,收留吧。于是就千山万水的一路找了过来。说找咱家找了三年,终于在那年夏天找到了。”说完喝了一口水。
大雄和木子被唐瑞芳说的很想听,这一下子就把时间拉回了抗日战争时候了,有意思。木子张罗着给大家发了一圈烟,都给点上后。唐瑞芳抽了一口继续说道:“这个老家来的小叔,俺爸说长的是一表人才。口才也好,还是个练家子,会几路拳。而且还写的一手好字,真是文武双全啊!俺爷很喜欢这个远房的小兄弟,没事的时候也经常拉着他说些老家的事。毕竟老家是咱老唐家的发源地,那边才是整个家族里最正宗的长房。
这个唐秉德呢,也很会讨俺爷喜欢,和俺爸的几个哥们弟兄也相处的不错。那年头在农村,多少只要吃点苦,还不至于饿死。俺爷就把他留了下来。在咱家一住就是大半年。到了年底过春节的时候,咱农村人讲究礼数,家家户户都要请老宗②的。那年俺爷岁数大了,家里的一切事项都交给俺爸打理了。俺爸也年轻,加上第一年主事,格外的兴奋。
咱的家谱和族徽,平日里是不轻易拿出来的,一直由长房的主事人保管着。家谱是隔几年由主事人做主,把族里这几年的小辈们填进去。族徽只有在春节请老宗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供奉。往年俺爷主事的时候,都是白天把族徽请出来供奉,晚上在收回去。第二天早晨再请出来,晚上再收回去。一直这么样的,到出了正月十五,年过完了,然后收回放好,直到来年春节再拿出来。
事情坏就坏在俺爸年轻气盛,加上第一年主事经验也不足。咱家的族徽早上请出来,在供奉老宗的案子上供好后,第一天晚上忙,就忘了收回来。第二天也没发生什么事情,所以索性就一直在案子上供着。这一连有七八天,终于出事了。”说到这里,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打开装的旱烟和烟纸,要卷一根烟。大雄连忙要把烟递给唐瑞芳,被唐瑞芳谢绝了。一旁的唐学武说道:“小爷你这烟,不够劲呵呵...俺二叔抽不惯。”
唐瑞芳动作熟练的卷了一根烟,点上后继续说道:“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这族徽一连在案子上放了七八个晚上。俺爷当时还和俺爸为这事吵过,可是这请老宗是家里的主事人说的算,俺爷虽然是老子,平时说话好使,在这件事情上,既然把权力交出来了,也只得在一边叹气。咱长房的族徽就这么的丢了,被谁拿走了不知道,谁也没有看见。什么时候丢的也不知道,不过就在族徽丢了的当天,这个唐秉德也失踪了,从此再没有露过面。所以俺爸怀疑是他干的,但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再就没有了这个人的消息。唉!”
木子听到这里,明白了长房的族徽,原来是这么样丢的。心中暗想道:这真是些淳朴的老实人啊!一块木头,是族徽不假,可是终就是一块木头。这么多年了,还是感到内疚也属实难为了他们啊!
大雄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这个叫做唐秉德的人嫌疑是最大的。不过他要这块木头雕的族徽干嘛?虽然挺精美的,也不至于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来吧!再说这件事情过去了都有半个多世纪了,你们也不必耿耿于怀了,呵呵...”这也正好说出了木子的所想。
长房的三个人听大雄说完,不由得同时叹了一口气。唐学文说了一句让木子和大雄,意想不到的话。“听俺爷讲,长房的族徽是用象牙雕刻的。”
木子和大雄这才真正的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自责。而那个叫做唐秉德的族人,又为什么不惜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原来都是为了这块象牙的族徽。看着这块紫檀木的族徽雕功,不难相像那块象牙族徽,是多么的精美,无论是从艺术价值还是象征意义上讲,都是一件难得的宝贝。要是卖掉,会值不少钱。人往往会为了利益,而出卖自己的尊严和良知,背叛自己的族人和朋友。一个大家族,难免有良莠不齐的小人。
唐学文接着说道:“小爷,你还年轻,有些家族里的事情不知道。咱家长房的族徽,是用象牙精雕细琢的,总共五块,五个分支的长房每家一块保存。然而随着天长日久,各个分支的族人也开枝散叶,于是咱家大连这边的老祖宗,当时和其他的四房主事人共同商量完后,就又用紫檀木仿着象牙族徽,请能工巧匠雕刻了四块木质族徽。也就是说咱们唐氏家族总共有族徽二十五块。每支分别五块,一块象牙的,四块紫檀木的。”一说起家族里的往事,唐学文就充满着一股自豪感。木子心中暗想:人总得要在心里有一个精神支柱,对唐学文来说,也许这些家族里的旧事,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吧。
旁边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唐学武,插言到:“咱屯子里的木质族徽,在特殊时期的时候没留下来,我和俺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咱家的族徽。”
唐瑞芳说道:“昂,没错。我也是年轻的时候在七顶山见过一次,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族徽。当时年轻没什么感觉,刚才小...小叔拿出来,这人上了岁数就特别爱念旧,我这看了就格外的激动。”这是唐瑞芳进屋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开口叫小叔,大雄此时已经在他们心里,被接受是自己家的亲人了。
听了几个人这么解释完,大雄才知道,原来自己家的族人在金州七顶山那边也有。想想也难怪,自己家都离开长房不知道多少代了,别家的怎么会没有外迁的啊!想到这里刚准备开口问问,自己家是什么时候从这里迁徙出去的。唐学文的媳妇掀开门帘把头弹了进来说道:“各位谈大事的爷们们,饭菜在西屋准备好了,酒也热上了。”又对着唐学文说道:“当家的你看还有什么吩咐的?”
唐学文被媳妇这么一问,脸上有点不自然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媳妇,第一次这么的征求他的意见。在场的人明显的都可以感觉到唐学文的不自然。唐学武为他哥解围道:“嫂子,要不怎么说还是俺嫂子呢!辛苦辛苦,我在家就经常的教育俺家里的,要像嫂子你多学习呢!”
唐学文的媳妇被唐学武这么一说,用眼白了他一下,笑着说道:“你小子,少在那里油嘴滑舌的,等我有时间看着了玉芬,叫她回家好好收拾收拾你,呵呵...”说完把门帘放下,又在厨房忙着了。
唐瑞芳小声和大雄说道:“淑珍这侄媳妇哪都好,就是这张嘴啊!唉,净得罪人。心眼是个好心眼。”
唐学文说道:“来来来,咱们到西炕去,边吃边聊。小爷这找到了咱本家,咱爷几个今儿个得要喝点酒,高兴高兴,庆祝庆祝。”说完就领着众人往西屋走去。
注:①小鼻子,大连人对日本人的老称呼。
②老宗,大连这边农村的土语,意思就是把祖宗的排位或者家谱供出来,在过年的时候供奉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