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铜镜
下午没有课,汪如芝回到宿舍,舍友们都在讨论下午的活动,估计她们要出去,如果不一同前往,那就只剩她了。
这样正好。
等所有人清空以后,如芝戴上一顶鸭舌帽,换了一件牛仔外套,将背包里的书本全部取出,放进去一个扁扁的长方形纸盒。她拉开抽屉从一本书里取出一张百元纸币,塞进钱包里,然后走出宿舍。
下午的天气还不错,晴空万里,只是太阳有点刺眼,如芝没走几步路便觉得一身燥热。她压低自己的鸭舌帽,加快了脚步。
远处是她所在班级的几个“花癫派”——这是如芝取的外号——他们几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没什么正经。
“哟,汪大美女诶!大热天的,上哪儿去呀?”大块头朝着她喊道,“平哥儿,你家的小芝!”
那个被称为平哥儿的男生一听到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如芝面前,“去玩吗?”
如芝没理他,而是冲着大块头回了一句,“找地方凉快去!”
那伙人立马不怀好意地哄笑起来,“跟平哥儿一起去咯,他等你很苦的!”
如芝看了一眼平哥,他手里拿着一叠单子,便知道他们在为几天后的活动做宣传。平哥憨憨地笑着,跟他平时的风格可不一样,虽说他不是个十足的帅哥,但也还算清秀。他的名字叫林平,由于男生们比较爱喜欢在名字后加个“哥”啊什么的,因此就被称为了平哥,那个大块头叫“葛大爷”。传说平哥儿看上了如芝,一开始她只当是开玩笑,没想到他态度竟然殷勤的很,倒让如芝有几分不敢相信了,不过,她还是对他没什么兴趣
“要不要喝饮料啊?我这儿有。”
“不用了。”如芝没有停下脚步,很快就把平哥甩在了后头,“我还有事,你们忙吧!”
男生们在后面对平哥嘲笑了几声,如芝看了看手表,快一点了,火车1点45分就开了,从这里到火车站公交车要半个小时,再加上等车,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于是,她又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了。
幸好,一赶到校门口公交车就来了,如芝上了车,找了个位置坐下。她都能闻到自己的汗味了,可见跑得有多累。她卸下自己的背包,放在膝盖上,拿出纸巾来擦汗。
如芝一面擦汗,一面环顾着四周。没遇到什么熟人,乘客也不多,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一阵阵的风,如芝顿时觉得放松了,燥热感瞬间熄灭了。她把目光从侧面扫过去,发现一个男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她稍微定了定睛,身后靠右侧,两个中年男人并排坐着,靠窗的面色有些白,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前方,另一个嘴角上挂着轻浮的笑,色色地望着如芝。
如芝低下头,她的一只手停留在脖颈下方,由于擦汗,领子被不知不觉地弄得低了些。她懊恼地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把衣领往上提高。“臭流氓!”她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车子突然猛烈地一震,像是从某个东西上碾了过去,但继续行驶。如芝露出严肃的表情,她仔细打量了乘客,只见每个人都安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丝毫不觉得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但她突然意识到了,条件反射般回过头。
臭流氓身旁的中年男子不见了。然而,车子并没有停下来过。
臭流氓咧开了嘴巴,似乎还想和如芝打个招呼。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下。
原来如此。
到火车站是1点半,如芝赶紧买了火车票,上车。
在一定程度上,如芝是本地人,她家在临近一个市,乘火车只要一个小时就到了。
如芝在车上小憩了一下,她不敢睡得太熟,怕一不留神就坐过头了。下车后,她没有回家,她家里也没有人。她是直接去了小区附近的养老院。
如芝的爷爷有老年痴呆症,由于如芝父母都要上班,没人照顾他,所以爷爷就被送到了养老院,在那里有专门的人照顾他。
她在水果摊上买了点水果,虽然爷爷有病,但他活得还是很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要是没带点东西去,肯定是要闹脾气的。
天气好的缘故,院里的老人也都出来散步了,对于像如芝这样的年轻人来说热了些,但对于年逾古稀的老人来说,刚刚好。
如芝问了在院里工作的大婶,知道爷爷在小亭子里下棋。
几个老人围在一起,如芝的爷爷头发已经白了,但脸色不错,兴致盎然地注视着棋盘。
如芝上去,“爷爷,我来看你了。”
爷爷不大爱搭理、象征性地抬了下头,“哦,惠芬啊,你来了。”
惠芬是如芝的姑妈,这会儿她故意表现地有点不高兴,“爷爷,我是小芝啦。”
“哦。”
“爷爷,”如芝亲热地靠上去,“你看看我带什么来了?”
“哎呀——”爷爷用胳膊肘推了推她,“别说话,我下棋呢,没工夫对付你。”
如芝又不能打断他,只得失望地闭了嘴,看来得等他下完棋了。
她左等右等,爷爷的棋还没完,她也插不上嘴。转眼,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她耐不住了,自己还得赶5点多的火车回去呢。
“爷爷,”她从背包里拿出纸盒,“看看我给你带什么礼物了!”
“去去去,小孩子别捣乱。”他甩了帅手。
“爷爷,你看看吗!”如芝拉过爷爷的手,按在盒子上,看着他的反应。
爷爷还是很认真地看着棋盘,但他那样子却像是被定格了。突然,他一把抓乱了棋子,“不下了!不下了!”
“诶,老头子,你怎么这样呢!”
“我就这样了!”爷爷抽回手,交叉着背到身后,“我就这样了怎么样,不跟你玩了,你信不信!一下午都没让我赢一回,以后也不跟你玩了,信不信!”
如芝差点笑出声来。爷爷回头望了望她,又看看纸盒,“瞧,我孙女给我带东西来了,走,小芝,上我屋子去!”她又对着几个愣愣的老头说,“就是不让你们看!”
如芝跟着爷爷回到他的卧室。爷爷在厕所里洗手,“小芝啊,路上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如芝环顾着爷爷的屋子,似乎每次来都不一样,“一个不幸被车子碾死的人。”
“哦,跟你说什么了?”
“怎么可能,爷爷,我从来不跟死去的人有交流的。”
“是吗,那怎么样呢?”
“也没怎么样,我察觉到的时候,他立马就走了。”
“哎,可怜的人啊。”爷爷把手擦干。
“都一样,在路上死的人,运气都不好,怎么,爷爷,你知道那个人?”如芝惊讶地望着他。
“从你一来我就知道了。”爷爷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是吗?”如芝不大相信。
“来吧,把你的家伙拿出来,我看看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嗯,好。”如芝把盒子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在爷爷面前打开。
盒子里是一堆碎玻璃,碎玻璃之下是一圈精致的铜框,看来是一面被打碎的铜镜。
爷爷那眉毛全部掉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拿手轻轻地拨了一下碎片,“这是样老古董啊。”
“这面镜子有故事?”如芝明白,“老古董”的意思不是真的说这面铜镜是样老古董,而是说这面镜子有其特殊的经历。
“暂时看来是的。”爷爷小心地把铜框拿起来,手指沿着上面的花纹摸下去。“能有这面镜子的人,一定是从什么旧货市场买来的,这面镜子好多年了,大概是上个世纪初的产物。”
“这么说,还真的是样老古董。”
“只可惜,不吉利啊!”
“有什么渊源吗?”
“这面镜子你是偷来的吧?估计买这面镜子的人不会有很多钱,所以一定是在卖方和买方都不知道这是样值钱物品的情况下做成交易的。”
如芝敬佩地看了看爷爷。
“这面镜子以前是有钱人家的东西。”
“爷爷,可以看出它发生过什么事吗?”
爷爷还是皱着眉头,专心地看着铜框。
“你把抽屉里的手电筒拿来。”
如芝迅速地找出手电筒,递给他。
爷爷打开手电筒,照着铜框上的花纹,一点一点仔细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爷爷摇了摇头,有些沮丧,没等如芝开口,他就把手电筒指向了碎玻璃。
一道光突然像炸开了一样,反射在爷爷脸上。
“哎哟!”他向后一倒,摔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痛苦地叫着。
“爷爷!爷爷!”如芝惊慌地去扶他,“你怎么了?”她急得快要掉眼泪了,正要跑出去叫人,爷爷一把拉住了她。
“没事,没事,”爷爷放下另一只手,在空中摸索着,“不要惊动别人。”
如芝顷刻间惊呆了,爷爷的眼睛里发着白光,他的眼珠消失了。不解和恐惧全部涌了上来,她居然发不出声来。
“小芝,小芝,”爷爷没听到如芝的声音,以为她跑哪去了,没意识到自己的一只手还抓着她,不停地在半空中摸索,“小芝,没事的,你别去叫人啊!”
如芝紧忙抓住爷爷的手,“我在这儿,可是,爷爷,你的眼睛怎么办啊?”她掉出了几颗眼泪。
“没事,没事。”爷爷安慰她、
爷爷说没事,结果还真的就没事了,过了一会儿,他眼睛里的光就消了下去,渐渐露出眼珠来。
“你看,我说没事吧,来,拉我一把。”
如芝擦掉眼泪,把爷爷从地上拉了起来,正打算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爷爷就对她说了一句:
“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来了!”
她一下就泄了气,爷爷又发病了,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