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月夜幻境
“你要干什么?”如芝望着卷起了两只袖子的若玛,“不会是真得要把白骨精挖出来吧!”
“你说呢!”
“那挖出来后呢,你要怎么办?打电话报警?让那群警察在审问你一遍?这次可没有那么多人为你作证!还有你自己,你嫌你的闲言乱语还不够!还像被别人指指点点!”
若玛停了下来,如芝说得没错,这些还真得都是问题。她掸去了手上的泥土,“不然呢,你认为怎么办?”
如芝环顾了四周,“听我说,这事有些麻烦,徐静的尸体估计都不是完整的,我不敢保证挖出来的是什么,就算挖出来了,你也要知道,说不定这东西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够看到。”
“我们,两个人?”
“对,也许在别人眼里现在的徐静,也就是她的尸体还是不存在的。”
若玛的表情让如芝怀疑自己是不是个疯子。
“相信我,就像之前那晚上,你在徐静的宿舍里看到的景象一样,其他人是不能看到的。”
“废话,别人又没有进去过!”
“那么猫叫呢?为什么别人没有听见呢?”
若玛这下被问住了。
“所以,你就该举一反三一下,你能看到的别人未必能够看到。”
“可是……”
“我知道你很疑惑,但请保持你的冷静,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晚上我们再来这里,我在慢慢告诉你事情的缘由,现在人多,不太方便。”
“什么时候?”
“图书馆关了以后。”
若玛跟如芝分开后,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确实有太多疑惑了,如芝对她来说还是个麻烦,不知道这个麻烦还要带来什么麻烦。
因为刚才挖泥土,弄得两手都脏了,一想到那些泥土里还有死了好多日子还没有消失的淤血,她就觉得恶心,再想起尸体腐烂长满蛀虫的画面,他恨不得干脆剥掉手上正反两面的皮,再去医院植皮得了。她的绑着白纱极不和谐的左手,也让她心里不舒服。况且,白纱上沾满了泥土灰尘,索性变成了灰纱。
“回去恐怕又得让了舍里的那群家伙说了。”她干脆一使劲,把整个儿扯了下来,右手掌心全是斑斑驳驳的疤痕,深的浅的,圆的长的,看久了有些恶心的感觉,由于太用力,结了疤的地方裂开了,渗出来的血成了污渍一般。
如芝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把纸盒拿出来,小心地把里面的玻璃拿出来,她像拼图似的把这些细碎的玻璃用胶水粘在一块用墨水涂黑的木板上。这活儿用了她快一下午的时间,镜子在她面前还原了,就差中间的一块了。
那块东西被若玛拿走了,得从她那边拿过了才行。
干完这件事,她匆匆回了宿舍。
夜已经黑了,若玛显得难以抑制。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七点过了没多久,可是图书馆九点才关,中间还有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要如何度过?
她把书翻过来又翻过去,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突然她一眼瞥到舒兰的头发在不自然地抖动着,可是并没有风,她的头发不可能这样动。若玛的心里突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她一抬头,窗外两个亮晶晶的圆点直盯着她,随着夜风晃晃悠悠的。若玛心里一惊,想着也是躲不了了,索性壮着胆子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竟是晒在屋外的牛仔裤后面两颗珍珠配饰。她心里才一松,倒笑话起自己疑神疑鬼来了。
“她的皮肤就像是被放进坛中进行过了腌制,锁链缠绕在脖子上,卡进了咽喉……”
“谁!”若玛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凉气直冒到脊梁骨,霍地站起身。
其他人纷纷惊讶地望着她。
手机声从上面响了起来,这下可是在同一时间惊动了所有的人。若玛的手机放在枕头边,此刻还在火急火燎般地催促着。
若玛尴尬地转过声,在众目睽睽下爬上床铺。她拿起手机,环望了一眼,她们还怔怔地注视她。“嗯哼。”她清了清嗓子,那另外的五双眼睛才相续转移。
“喂?”
“你现在下来吧,我在楼下等你。”
“汪如芝?你怎么有我的号码?现在不是才七点吗?”
“先别问了,快下来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好,我马上下来。”
她一只脚试图去踩上面的横杆,没想到脚底打滑,“呲”的一声一下子就滑了下去,双脚正好站在地板上。
那无双眼睛再次聚焦到她的身上。
“我,我下去买点东西。”若玛真不知道她应该用那种方式站立,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小学的时候在面对老师的批评——这次还是无声的。
若玛马上溜了下去。
如芝果然站在下面。楼梯口站着一堆情侣,一副难分难舍的模样。若玛心里有了另一种更奇怪的感觉,“真是的,别人在这个时候都是去约会另一半的。我呢,竟然是去见一个来历不明、说不定还对她不怀好意的女生,以及一具腐烂发臭的尸体。
“为什么变早了?”
“你不是也等不及了?”
“那赶紧过去吧。”若玛扯着如芝的衣服,把她往后拽着走。
“得得得,您先放开手。”如芝狠狠地拨开了若玛那只掌心结着“蜘蛛网”的手,“能不能有礼貌些,为什么你的行动每次都那么粗犷,好歹咱也算出生入死了。”
“好好好,你说,那你这么早来找我干嘛?”
“你等着看吧,瞧,这栋楼。”
若玛顺着她的眼睛,面前的这栋楼灯火通明,她仔细看时,觉得每个宿舍都像是装在架子上的抽屉,深深地陷在框架里。
“看什么?”
“等会儿,等上面的灯全熄了以后再说吧。”
“熄灯?开玩笑吧!宿舍里的灯不过半夜会熄吗?现在不过才七点,要等到什么时候?”
“嘘。”如芝凝神屏息,“你看。”
若玛惊奇地看到,宿舍楼里的灯光一个房间连着一个房间地相续熄灭,夹着是一个楼层连着一个楼层,简直是秩序井然,她耳朵边似乎能听见熄灯时连续发出的“啪啪”声。
“这……”她惊讶地合不拢嘴,“停电了?”
“时间到了。”
“时间?什么时间?”
“别吵,你接着往下看。”
如芝的话音刚落,这栋刚熄完灯,漆黑硕大,匍匐在黑夜中的巨物突然像融化的蜡烛一般,从顶楼开始慢慢萎缩、消散。
若玛此时更是不知用何种语言来描述心中的感觉了。简直就是天马行空。
没有大片的砖块砸落,没有烟雾阵阵,仿佛是一块铁丢到了酸溶液中,若玛依稀想起高中时期的实验课,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它就消散了,连气泡都不冒一个。
“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她的双手开始不听使唤起来,一个劲地哆嗦不已,“那里头的人呢,里头的人怎么没反应?”
“这是栋空楼。”
“空楼?!”
如芝坚定地看了若玛一眼,希望用她眼神中的力量使她坚信她看到的是事实,然而她又从若玛还给她的眼神中得到一个讯息——我就是一个疯子。
“你疯了还是傻了!”她脱口而出果然是这一句话。
宿舍楼早已消失殆尽,远处空荡荡的,后山的模样清晰地映入眼帘。
“那么多人呢,他们去哪了?怎么可能是空楼?我刚才上面下来,那个宿舍里不窝满养老的大学生!你可不能说没了就没了!”
“你瞧,又有什么发生了?”
如芝每次叫她看,都没有好事发生。
原先的空地上居然在一瞬间长起杂草来了,当着如芝和若玛的面蹭蹭地往上窜,不消几秒钟的功夫,个头全部超越了她们。
“这次又是什么奇怪的实验?”
顷刻间,万籁俱静。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若玛瞪着她,“一次比一次神经!”
“好了,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
“你跟来不久行了吗。”
若玛跟着如芝走进茂密的杂草堆。“你说说,怎么回事?”
“一口气说不完。”
“你什么意思?”
“我们先不说其他事情,先说说你自己,你了解你自己吗?”
“了解?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
“好吧,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如芝突然回过头,搭着她的肩膀,郑重其事、委以重任似的对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到,“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有通灵的本领。”
“你、我?通灵?”若玛变得有些结巴,“你放什么狗屁,要不要说得这么言简意赅,麻烦你说得稍微详细点,你只让傻子听懂是吧!”
“额。”如芝沮丧地垂下头,“我说详细吧,你说拐弯抹角,我说简略吧,你嫌听不明白。你老,您老怎么这么难伺候!”
若玛正欲开口,如芝便嚷嚷了,“得得得,您先别说,您看那头。”
还是——看。
原先那边的配电,瑟瑟缩缩地出现了两个影子。接着月光——奇怪,今晚的月光怎么会如此的明亮,若玛看清了那两个影子。
一天狗,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粗布衣服,若玛马上就想起来了。“对,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徐静。”
“那么她旁边那只狗呢?我怎么记得那只狗也是凶手之一。”
“狗?你说,你是说那条狼狗?”
“看来你知道那是条狼狗。对,记得你那晚进入501是看到的场景吗?我和你一样,我也看到了,只不过你看到的是那个女人弄死了徐静,而我看到的却是那条狗,可现在,你看,那两个东西果然是一起的。”
若玛傻傻的,有点不明白,“你那晚也看到什么了?”
“没错,你知道为什么你能看到那个女人吗,你应该知道那个女人一定不是活人,对吧,可你居然能够看到她,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可以通灵!”
“通灵?”虽然对方说的很有道理,而且若玛也早就明白,那段日子她所碰到的事情是不可能用常理来解释的,可是她这么一个理由还是令若玛觉得措手不及,甚至是难以接受。
“那两个东西消失了。”
若玛直直地盯着前方,影子消失的地方立即变得一片漆黑。然而,后面的树林子里却站着三个人,某个人似乎在点一根香,而远处又有另一个人走来。
若玛心中一阵激动,按捺不住冲了出去,如芝一把将她拉住。
“那场景,那场景我梦里见过,不,不对,不是梦里,是……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见过!你看,那三个人,其中有两个是我,有一个我要掐死另一个我……”她的脸已经红了,仿佛又有大难临头的样子。
如芝用一种冷若冰霜的语气对她将。“我知道,那个点香的人就是我。”
若玛不再挣扎着要冲进树林了,她忽然觉得,那里头要是再多一个若玛,才会显得更加奇怪。
“你说什么?”
“那我再说一遍,那个点香的人就是我。”
一时无话。
“记得你迷迷糊糊走回宿舍的那个中午吗?实际上是我在召唤你。”
“你?”
“对,我用一种特殊的迷香在你们宿舍点着,然后开始呼唤你的名字,然后你回了宿舍,见到了你的宿舍跳楼,以及刚才的女鬼。”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要看见你意识中的事情,只要看见了你意识中的事情,我就会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或者要发生了。”
“为什么找上我?”
“我们之前见过一面,那还在徐静跳楼之前。”
“什么时候?”
“一个晚上,下雨的晚上。”
“不记得了。”
“就在那个转弯处,当时我还留着长头发,撑着伞。”
“哦,我记起来。不过长头发,你果然还蛮有心机的。”
如芝浅浅一笑,“那晚上一看你,我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那树林子里的事呢?”
树林子里早已寂静无声了。
“那是你意识中的幻像,你冥冥中知道被别人点了迷香,可是你又不知道具体发生的事情,因此才会出现奇怪的幻想。”
“哦。原来如此。”
“还有,那天去你们宿舍的时候,我并没有拿所谓的项链。”
“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如芝疑惑地看着她,难道若玛先前是骗她的?
“额。”若玛吞了口口水,转身朝向后面,想要转移话题,“为什么这里的草长得这么高?”
“嘣。”上面掉下一物体,大片的杂草被瞬间压倒。
“那是什么?”
“别过去了,那是徐静,她跳楼了。”
“徐静!跳楼!怎么可能?她早就死了!”若玛惊呼,“可是,等等,徐静?今晚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奇怪,总是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记得我跟你说的幻像吗?这就是幻像。”
“什么?”
“记住我今天晚上跟你说得话了吗?通灵。你是个可以通灵的人,所以,不要再有疑惑了。现实就是如此。”
“可是,你是怎么办到的?”
“说来话长,日后我会交你的,你先听,什么声音?”
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有风划过树木草叶边稍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若玛寻思着她是不是处于自己的幻境中,如芝是如何闯入她的幻境的,还是这是如芝的幻境,那她又是怎么闯入的。
她向远方张望,不错,还是在学校里,但无论是其他的宿舍楼还是教学楼,里面的灯光看着都像是鬼火,仿佛空中还笼罩着一层浓雾。
草丛中隐隐传来沙沙声,那边一堆的草尖也不住地抖动,里面一定有什么动静。
“来,跟我来。”
如芝轻轻地破开草丛,向里面走去。若玛紧跟在后面。里面根本没有路,如芝只能先把长过头顶的草杆按下来,用脚踩断,然后才勉强前进一点。
随着她们往草丛更进一步,声音就更清晰了一点。
虽然夜的月光极其的明亮,在月光底下,双方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庞,但夜空仍显得非常诡异,浩瀚的天空是无际的青灰色,除却那一轮满月,竟一点星光也未曾露得。
她们终于找到的声源的终点,真是越精彩的越晚出现。若玛看见有三个人蹲在地上,四周堆着被折断的杆子,树叶的气息混着泥土的气息,中间还夹着一丝丝的血腥味。
“她们在干什么?”
“看到那个浑身是血的人了吗?那就是徐静。”
在月光下,那件宽大的碎花衣服上染满了发黑的血迹,眼前的确实是徐静。就在她抬起手来的一瞬间,若玛差点尖叫出声,她的手五指已经退化,剩下两个流脓并且露着骨头的手掌。
“她是徐静。那,那另外两个呢?她们是谁?”
“知道她们在干什么吗?她们在给自己挖坟,徐静已经死了,另外两个还没有死,她就等着两外两个了,等凑齐了,一道挖个坑一齐埋了。”
“挖坟!还有两个?难道果真还有两个人要死,就像那晚在六楼看到的一样?”
“没错。”
“两外两个人是谁?”
“你想知道?”如芝突然神经质地转过来,直愣愣地盯着她。若玛还以为她也中了邪风。
“看我的眼睛,看我的眼睛你就知道下一个会是谁了。”
若玛听了这话觉得慎得慌,如芝的表情实在是太奇怪了,但她还是听了她的话,朝她眼睛看了。
在她的眼睛里,瞳孔中央,一张熟悉的脸庞逐渐显现出来。
舒兰,那人竟然是舒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