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图书馆
若玛看见如芝的脸以后就醒了,她不得不醒,因为她在梦里实在是太纠结了,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庆幸,不过这两种情感一旦随着梦的醒来,在现实生活中完全没有意义。
“好吧,是生是死,全看今晚了,可我估计我会活得好好的,因为梦总是相反的。”她很安慰地想着,这不误道理,因为她每次做捡金币的梦,第二天总会丢钱或者是花一些必须要花而自己是在是不愿意花的钱——小学的时候是交班费,初中的时候是交团费,高中的时候是交舍费,大学的时候是交聚餐费。真的是层层剥削啊!若玛叹了口气,就因为少给人家宰点钱,每次聚餐她都尽量推掉,不是因为她在乎这点钱(其实还是在乎的),主要原因还是觉得她在聚餐的时候是在是太不自在了。
诶,怎么扯到聚餐去了呢?
若玛一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偏了,立即把思维拉回来。
不过,好像也不用想太多。
她继续走得自己的路(其实她一直在走路),走过布告栏时,上面滚动着LED屏幕上的几个大字,红色的灯光照得对面的树干也全部是通红的。
这棵树,真是怪异。一面是月光照得叶子青幽幽的,而一面则如同鬼片中特地用来加强气氛的诡异的红光。红色,总是浓艳地刺激着人的眼球,使若玛不禁想起了《大红灯笼高高挂》,那样的红色,喜庆,却是要来噬人性命的。
若玛深思悠悠的,这个时候不免会这样,毕竟路上的行人少了,全然消退了白日里的喧嚣——她觉得大学其实是很喧嚣的,女生嚷嚷着,嘴上心里都不闲着,总觉得自己该有个优越的生活待遇,并且总觉得这样的待遇可以从异性身上获得;男生永远想着那种欲望,冒着恶心的话语,让人觉得他们其实就是街头上的一堆小混混。
远处有个女生又在叫了,声音尖细,似在欢笑又似那些农村哭丧女人夸张的矫揉造作。本没有什么,不过是神经质罢了,但在这样的夜晚,不免有些让人汗毛直竖——跟只野猫叫春似的。若玛依旧向前方走去,那边的路灯也并不明亮,有几辆私家车停在那里,都是老师的,在她们这所大学,基本上没有学生会把车子开进来,大伙儿都没这个条件。她虽说是还在走着,可心里竟然有些畏畏缩缩了,她担心到时候碰到那个女生,对着自己的面凄厉地大笑一声——这种事情不是不会发生,那会儿徐静跳楼没多久后,很多人都会对着她做出奇怪的表情来,有表示受到惊吓的、有显得很不可思议的、有的甚至还露出恐吓的面目,仿佛若玛是从另一空间流放出来的。
而实际上,真正的危险总隐藏在这些小小的不平静之后。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如芝跟她约定在图书馆。从宿舍到这里的路并不漫长,可今晚却显得那样的极不容易。眼前的景物让她觉得十分的熟悉。可是,正常啊,这地方她几乎每天都来,至少应该是每天都能看见的。实在是奇怪了。不对!这种熟悉不是普通的那种熟悉,不是仅仅认得的那种熟悉,而是从本质上、从根本上,知道它的木来面目,知道它的历史和缘由。
怎么会这样?若玛感到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沉,这种迷惑使得她颇感不舒服。她在门口踌躇,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我该怎么办?
到底哪里见过?
她顺着阶梯坐了下去,这里经常是有人坐的,因此尽管她扶着头,没有人意识到她的异常。
远处的榕树,宽阔的广场,不想白天那样可以让人看得清楚分明,见到它们的大致轮廓还是能够的,两两三三的人还牵着手在那里闲逛,坐在入夜冰凉的石凳上。那些小情侣看样子是要把谈恋爱当成见不得人的事,专挑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偏不怕跑出一个歹徒来。
若玛低下头,望见自己在大理石地砖上的影子。
天呐!
她差点尖叫出声,嗖地从台阶上站起身来,又差点从上面摔下去。
这就是我梦见的地方!
没错,她抬头从各个角度审视着这栋楼,就是她中午梦见的地方。若玛顿时觉得刚才那种疑惑的情感消失了,这栋楼估计也有十几年了,可能中间有几次翻新,导致它在某些地方发生了变化。
天啊!我做个美梦你不让我成真,我做个噩梦你就一定要让它翻拍成真人版的是吧!
若玛心里有点火头,因为她信奉了十多年的“真理”——梦是相反的——居然失灵了。
她在原地转来转去,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以便反抗它,或者显示自己不屈服与命运的品德也好。
手机提示音响了,打断了她无济于事的“多此一举”。
“我在二楼,你怎么还不来?”
“真是的,找死还要约人,有没有道德之心啊!哼!反正你也有份,咱们俩谁也逃不掉的!”她咒骂了一声,不情愿地走进楼去。”
图书馆不和她梦里场景一样的地方在于,这里放满了书架,还有两边的桌子,哦,当然了,这里的人都不是被挂在墙上的。
可是,万一他们到时候突然被一根绳子勒着吊上去了怎么办?若玛望着那些差点把脸埋在书里的“深度近视”(诶,说不定他们是睡着了呢),不禁担心了。
若玛在二楼巡视了一遍,没有见到如芝的人影。
她是不是提前被挂墙上去了?若玛恶作剧般地猜测了一下,觉得挺有趣的,为了配合这一搞笑年头,她的头意思意思地抬了一下。
一道白光在天花板上一闪而过。
哦,老天,要不要这么快啊!如芝、如芝,你在哪儿?
若玛的心里不禁一阵害怕,更加专心寻找起如芝来了——希望她在站在地上,希望,希望。
若玛甚至在每天书架的过道里都找了,还是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神呐!她不会在和我躲猫猫吧!
若玛像游神一样,在图书馆里逛来逛去,不知所措,此刻在她眼里,里面所有的人都有些不太正常,他们或多或少沾上了鬼气一样,面无表情。
“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你?”若玛哆嗦着手给如芝发了一条短信,她一边在还在想,万一如芝被缠身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围着她,而此时她又一条短信发出去,这不是在提醒那些鬼东西来找自己吗?
不管了,已经发了,反正正如梦中的,她是逃不掉了,那就别绞尽脑汁想着逃了。
“我在五楼。”手机一震动,差点从手里滑落。
“这个神经病,耍我!”若玛虽然有点恼怒,不过她极乐意这样,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如芝成了她的保护伞,只要她还活着,自己就有希望也活着。
若玛干净向楼上跑去,二楼的人最多,三楼就要少一点,不过也还可以,四楼就冷清了,四楼主要是放一些报纸书籍之类的,大概不太受欢迎,一般的学生都不跑这儿来。五路么……
若玛到五楼就剩下一道楼梯了,她突然停住了,五路是会议室啊,根本没有任何书籍,学生也不上这儿来。
若玛本应该跑得气喘吁吁的,现在却一点也不觉得累。楼梯口是一扇门,办开着进去后是一条宽敞的走廊,走廊对头便是会议室,往会议室两边是办公室,什么办公室若玛不懂,反正很少见人来这里。
她扶着扶梯,不知进退,楼道里没有点灯,但门背后却有一丝亮光透出来,证明那边办公室还有人在。
如芝不会是又再骗她吧,等会儿她上去了,她又发短信来说不在五楼了。
不行,不能老是让她这么耍。
若玛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我到五楼了,你在哪里,到楼梯口这边来找我吧。
不知道是手机的缘故,还是输入的缘故,她现在发一条短信的速度可以跟那些半文盲或者老太婆有的一拼。要是现在有人冒冒失失地跑上来,一看见若玛铁定会被吓一跳——满脸印着绿光,神情还很严峻。
短信发出去了,可是没有立即收到回复。
她但凡发给“行”给我,我就直接上去找她了。
若玛望着手机,期待着。
门背后的光在移动。
若玛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因为那点光本身就很微弱,容易给人造成不太真实的视觉。
她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机。
不对,那道光真的在移动!
还是看手机吧,看手机。
亮了一些!
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完了,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还来得特别早!
真得越来越亮了,若玛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楼梯上拉长,被分成好几份变了形。
门在吱吱呀呀地响。
去你个汪如芝,你全家见鬼,把我也弄得见鬼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它像是一瞬间从里面窜出来似的。
若玛本应害怕到昏厥的,不过在这个人的人生中,情感是一种十分怪异的存在——她的好奇心永远压倒其他的一切情感,所以当她对那个鬼的好奇心猛然爆发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个出来的人影,完全忘记了恐惧。
时间静静地过去两秒。
接着,听到一个极其冷静的词语
——我靠!
是如芝。
好奇心一下转为失落,原来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是见鬼,而是见不到鬼。
“你要不要走路都没有声音啊!练轻功呢!还以为李安会拍《卧虎藏龙二》啊!再拍也轮不到你哇!”
如芝当场愣住了,她的一只脚本来是要垮下来的,结果就那样抬着了,她不明白若玛在说什么,她总是在说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话,猜灯谜都要好理解些,而且还每句话后面加一个语气词,不,感叹词!
“又拿你那个破手电筒来了!我以为呢,光怎么会动!原来你搞的鬼!我说我们根本就不用去抓鬼了,只要你少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可以了!”
若玛又是劈头一顿,弄得如芝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你是不是害怕了?”如芝轻声地问了一句。
可触到若玛的软肋了,她就是因为害怕,所以才想到用说气话这种方法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恐惧之情。
“有吗?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了?我看你两只眼睛都看不出来,跟别说四只眼睛了!”(等下,这是什么逻辑?)
连若玛自己都察觉出不对劲了,那就更别说如芝了,她了解若玛比了解自己的月经周期都要准确。她们俩就是刘备与诸葛亮的关系,互相双方其实是很心知肚明的,唯一不能断定的是,到底谁应该是刘备谁应该是诸葛亮,或许这便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境界吧。(怎么感觉像是搞基的境界?)
“算了,我们别争了。”如芝既然已经看出若玛的心思来了,就也不想多去拆穿她,反正——互相了解嘛。
“你跟我来。”如芝转身便走了,似乎她并不关心若玛是否跟来。
若玛见状赶紧跟上去,万一她走过一扇门穿越了怎么办?“诶,真实的,拿个手电筒像拿蜡烛似的。”她还是不忘批判一下。
穿过一扇门,来到走廊上。若玛俯下身一看,楼下还有学生在走来走去。“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早就到了。”
“哦。”若玛不想问她什么时候到的,万一她提前一两个小时怎么办,那不是显得自己实在是太胆小了吗?
走廊上虽然并没有黑到完全看不清的状态,但还是寂静得令人有些胆怯。那边的会议室大门紧闭,两边的办公室也早就给锁得严严实实的。
“办公室没人了吗?”
“那边五点钟就下班了,你不知道啊?”
“嗯,我不知道。”若玛还想说“我干嘛要知道”这句话的,后来想想,要是她说了这句话那她为什么还要问如芝呢。(我是不会自己砸自己的脚的。)
“那我们要怎么办?”
“等图书馆关门?”
“对!”如芝回过头来坚定地看着她,“等它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