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的母亲都认为我是个怪物，我是不是很失败？”女孩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每一个人，等待他们的回应。
她说出了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她不否认自己因为这个秘密而沾沾自喜过，她曾经暗自觉得自己掌握了一种别人没有的力量，她是与众不同的。但此后的波折让她隐约意识到，这秘密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悬在她头顶上的刀、哽在她喉咙里的刺，一旦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那就真的坐实了她母亲的猜测——她是个怪物。
这个秘密她不敢对任何人讲，包括家人。特别是家人！
现在她说出来，她坦然了。她甚至并不真的在乎别人如何回应。指责也好，原谅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她还是她，别人要怎么评价，我江蝶起承受得起。
女孩昂起了头，继续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清澈而高傲，像个女王。
听完了这一番诉说，刘一笑、孔尚礼等人并不觉得有必要回应些什么。
女孩身上发生的事对于他们来说还远远称不上是“苦难”。她身体健康，神志清晰，衣食无虞，怎么看都是生活富足、自寻烦恼的千金小姐。
很多新人才被发现时要比她惨得多。有的人被元素力量摧残得四肢不全，有的人长期陷入过去与未来的交错中、最后疯了，有的人被当做骗子或异类，被关在监牢或实验室中。
相比之下，女孩的遭遇就温馨得多了。虽然她说得很激动，那也不过是青春期的孩子们习惯性地爱夸大自己的不幸而已。
他们不需要回应什么，女孩的这些话都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自己能想明白的。
然而赫伯特可控制不住自己。这么一个纤细可爱的人儿在自己面前如泣如诉，就算是出于礼貌也要说点什么吧。
“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我罩着你。”说着就向女孩走去，想把她抱进怀里。
尼古拉赶忙拦住他：“你不会来真的吧？再说，你要献殷勤也改天呀。今天这场戏的主角是笑笑和书虫。”
准确的说，是真理学院和造化宗。
赫伯特虽然有时候表现得有点二百五，但他之前有句话说得没错，那就是真理学院在搜罗感知系血脉天赋这件事上反应过头了。学院几乎将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禁脔。
在教廷刚被掀翻在地、异能界各方还百废待兴的时候，真理学院以监视者自居，要求其余势力将发现的所有感知系新人都交给自己。其余势力因为感念学院在反抗教廷中做出的领导贡献，也都答应了。东方势力不吃学院这一套，不过东方的宗派对于选择传人并不太在意血脉天赋，而是更看重悟性和品德。再加上东方势力一贯的自负、自大，所以对于学院偶尔来华国范围内招收几个感知系新人的逾界之举一直是无可无不可。久而久之，搜罗感知系新人就变成了真理学院的传统。
但最近百年里随着一些新兴势力的崛起，学院老大哥也开始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冲击，也更强调自己的历史和传统。特别是学员中的顽固派。他们并不真的在乎学院传统的渊源和意义，而是将其当做学院的脸面。如果谁敢违背传统、或者阻扰传统延续下去，他们也不介意让世人知道老狗的爪子和牙齿还有多锋利。
当孔尚礼和影子魔将“在华国六朝市发现感知系血脉天赋”的信息上报后，学院其实对此并不太关注；可当同时上报的另一条信息“华国道门造化宗坚持要将此新人引入山门，态度强硬”被某些人读到，学院中反而掀起了热议。
道门造化宗？不是武当，不是蜀山，不是龙虎山，也不是罗浮山，道门什么时候出了一个造化宗？没有听说过嘛。
真理学院的古代华国典籍中也从来就没有关于造化宗的记载。山门在何处？开山祖师是谁？有何传承？一概不知。
后来学院中一位自称在东方“手眼通天”的人士辗转打听到一条消息，这让学院中的一些人动了真怒。
什么？！造化宗门人在天庭担任的最高职位只是一个小小的监视员？！
什么时候小宗小派的野狐禅也敢捋学院的虎须了？！
甚至很多人叫嚣着：“为了维护学院的尊严，就拿这只小丑开刀吧，让世人看看我们的血性！”
好吧，其实也只是叫嚣而已，学院也没有胆子敢在华国地界真的灭掉一个宗门。但“小小”的教训一下还是可以的吧，大不了事后给天庭一点赔偿。
于是，学院在没有征求孔尚礼的意见、只是和华国的“天庭”简单的交涉后，就派来了一支超过10人的访问团，其中更有一位资深的学者。他们认为这样的规模已经足够将敢和自己作对的造化宗摧毁掉。
“够个屁！”当孔尚礼事后得到消息时，大骂出声。
他知道学院的这个决定是因为一连串的失误产生的。
先是误解了华国天庭的性质。
真理学院、反抗者议会等眼中的东方势力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感念，一般概指分布在以华国为中心的、包涵部分中亚地区和东南亚地区的异能界组织和宗派。它们与其他势力的下级组织最大的不同在于高度的自主性，他们不热衷权利斗争，平日几乎各自为政，彼此间没有明显的隶属关系。所谓的“天庭”也只是最近百年里为了统一和外界势力交流而被推选出的一个自愿者机构。
说白了，“天庭”只是东方势力的外交部，其内部人员都是被各自门派抓阄出来凑数的倒霉蛋。而学院却以为在天庭中的职务高低是由宗派实力决定的。这是情报失误。
再来，学院自作聪明地用模棱两可的辞令和天庭交涉。什么“拜访团”，应该是“远征队”吧！如果学院能在和天庭的交涉中多打探到一点信息、验证一下自己的情报，就不会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可惜学院错过了这个机会。这是外交失误。
接着，派来就派来了吧，“悄悄进村，打枪的不要”这个道理都不懂吗？竟然对外放出消息“真理学院在华国要有大动作”。天庭可能解读成学院和造化宗有什么大的合作，所以不以为意。但深知学院行事风格的其它势力已经在等着看华国有谁要倒霉了。
等学院拜访团真的到了华国，自然能通过更可靠的渠道了解造化宗的恐怖实力。教训？教训不了。回去？一帮看戏的还等着一个结果。访问团的负责人只好出面和刘一笑虚以委蛇一番。
现在学院是骑虎难下。这是策略失误。
但这些还不是最严重的。
孔尚礼和黑子一共向学院上报了三条信息。除了掀起的波澜的前两条外，还有一条是“建议将华国道门造化宗的重要性提升至4星；造化宗弟子刘一笑提升至3星半”。可这条信息完全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学院的半点注意。
更令孔尚礼恼怒的是，他到华国一年来上报的信息中已经有大量关于目前东方势力组织结构、势力划分、宗派渊源等各方面的记录，可真需要这些信息时，学院的老糊涂虫们竟然去翻故纸堆？竟然还有自以为是的老王八想到临时去打探消息？
这才是致命的失误！学院派往各方交流的人员，千辛万苦搜集了信息，又认真分析、筛选，将最有价值的部分汇集到学院，可学院却将其束之高阁。
学院的爪子和牙齿也许还很锋利，但它的大脑已经僵化了，这是老死的前兆呀。
每每想到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孔尚礼都头痛不已，却只能叹气。
但头痛也罢，叹气也罢，当下的事情还得先做个了结。
孔尚礼暂时抛开了那些烦人事，对江蝶起说：“你的能力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你的父母家人也没有错。这些只是每个家庭都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你也只是千千万万人类中的一员，不需要将自己看得太轻或太重。这个道理很多人到成年以后都不明白，不过拜你的异能所赐，你现在已经提前明白了。这不是很好么？”
江蝶起想了想，有些害羞，收起了自己故作倨傲的眼神和些许的自怨自艾，又恢复为一个慧黠灵秀的乖乖女孩儿。
“嗯，是的，我明白了很多。谢谢你们。”
“不用。我很好奇你的异能有多厉害，你能表演一下么？比如，你能知道我现在正想什么吗？”孔尚礼切入主题。
女孩皱眉：“嗯……我有时候可以，有时候不行。很多时候我也不是刻意想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但眨眨眼睛就知道了。我现在试一下吧，不一定能成。”说完就一直死盯着孔尚礼，小脸憋得通红。
“哦？好的，你先试试。”获取到一条信息：目前感应能力稳定性不高。
其他人稍微等了女孩一会儿，刘一笑先问：“你知道这个死人脸叔叔在想什么了吗？”
测试异能也是招收新人的一个必经步骤。刘一笑没有和孔尚礼抢主导权，因为相比每年都能补充新血的学院，人丁单薄的造化宗上一次招收弟子还是在多年前，刘一笑在这方面实在没有经验。
江蝶起很犹豫，有点不确定：“这位叔叔好像在想老糊涂虫、老狗、老王八什么的，看不懂。叔叔，你是在骂人么？我爷爷说要尊重长者，这样才是有礼貌。”
其他几个人一听，乐了。学院的儒家子弟、少执笔大人竟然被人训导礼貌，难得呀。
“没有，我是在想晚上吃什么。乖，你继续。”能感知到深层思维，可应用于测谎。
说完，孔尚礼又一本正经地对小女孩补充了一句：“对了，以后记得叫我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