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着李德利的背影，霍明玉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那眼光，简直恨不得在他背上戳出两个洞来。转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儿，神色又黯淡下来，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秋霞也在偷偷叹气。老妈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要强了，家里的事情基本就是老妈的一言堂，老爸和自己差不多是没有发言资格的。不过她现在说的两件事，一定得给她搅和了才行，要是李秋霞的记忆和分析没有错的话，老妈和老爸的关系恶化，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前世老妈果然在向书记离职之前把老爸弄进了工商联这个清闲的地方，可是老爸实在不适合那种单位，处处受人打压，原本就比较内向的性子，后来发展到回家话也越来越少。老妈也顺利地辞去了啤酒厂厂长的职务，只不过出去容易回去难。加上帮老爸弄工作的事情碍了不少人的眼，回到原单位政府办公室就被闲置了起来。
好容易安排了工作，却是在机关后勤上头查水电表，身份也一直模模糊糊的，直到退休才给勉强给算了个科员身份，工资低，待遇差，干的还是最累的活儿。
既然自己带着记忆重生了，那就一定要阻止这一切。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人似乎被魇住了，怎么也醒不来。
画面突然一转，一会儿是老公怒气冲冲摔门而去；一会儿是婆婆不屑的眼神；一会儿又是父母苍白了头发，佝偻着腰背对她悄悄抹泪……
李秋霞不禁挥舞着手臂，大声喊叫着，却发现没有人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胸口像是被压住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救命！救命！谁来把我拯救出去！
突然老妈焦急而温柔的声音穿过重重梦境传来：“秋霞，你怎么了？快醒醒！妈妈在这儿呢……”
终于拜托了，秋霞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进了霍明玉的怀里，终于醒了，从噩梦里醒了。
抱着在怀里嚎啕大哭的柔软小身子，霍明玉有些手足无措。
天儿已经黑了，李德利回家做饭去了，还有一会儿才会过来。谁知这个时候一直安静沉睡的女儿突然冒着冷汗挣扎起来，显然是做了噩梦。
自从生了秋霞，她的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休养了一阵子又是阑尾炎，等她好起来能照顾女儿的时候，又赶上单位培训，自己忙着读中专、大专。好容易安稳一些了，才发现不知不觉女儿已经快十岁了。
因为自己一直忙着，秋霞都是李德利照顾着长大的，她脾气又不好，秋霞对她一直不怎么亲近，突然这么主动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真的是第一次。
有些笨拙地搂住了女儿的身子，在她背上拍了拍，尽量放轻了口气问：“乖乖，呃，宝宝，那啥，秋霞，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你躺下，妈妈去叫医生叔叔啊？”
老妈这温柔的语气……秋霞忍不住打了个冷噤，从她怀里退开自己擦了擦眼泪，看向年轻了许多的妈妈，怯怯地喊了声：“妈妈！”只是这么一声，眼泪差点儿又掉了下来。
霍明玉心头一颤，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表现得这样柔弱的女儿相处，只得放轻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又疼了？”
李秋霞摇摇头，看着老妈显得年轻红润的脸庞，止不住地伤心。
“不疼了就好！”霍明玉没好气地站起身，忍不住就开始唠叨她：“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疼也不知道说一声吗？居然就能忍了大半夜，要不是我一大早临时起意看看你，还不晓得你都疼晕过去。你说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吗你？……”
换做是原本十三岁的秋霞，只怕早就低下头默默流眼泪了，可现在的李秋霞不在乎，反而觉得这是因为母亲疼爱自己的表现。她小时候性格倒是像个男孩子一样开朗，所以霍明玉一直对她管得很严。初中之后慢慢变得内向、怯懦起来，说得好听就是温柔善良，说得难听就是没出息。后来大学毕业，安排不上工作，她找来找去最后做了导游，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多了，性格也自然开朗起来，练就了一张利索的嘴皮子和一张厚脸皮。再后来在社里做后勤，负责宣传调度什么的，更是练就了一手好文笔和一副不怕事的性子。用原来老总的话说，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事儿，只看有没有迎难而上的心。
老妈也终于唠叨够了，自己喝了口水润了润嘴唇，对着躺在床上神游天外的秋霞也无话可说，母女俩的气氛倒尴尬起来。
还好李德利带着晚饭来了，这才让霍明玉松了口气。这孩子，一双神似李德利的大眼睛湿漉漉地望着自己，真让她这失职的妈心里有点打鼓。铺陈开了简单的晚饭，李海母女两个吃起饭来。
晚饭很简单，秋霞肠道出血不能吃油腻的，遵医嘱只熬了一锅稀稀的米粥，其他一概不能沾。霍明玉的饭也是简单的萝卜豆腐，一丝儿荤腥都不见。
秋霞看了一眼，又是鼻子一酸。
这个时候老爸那厂子已经垮了，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一家人就靠着老妈八十块一个月的工资生活，如今自己又住院了，想必更是雪上加霜，哪里有什么好吃的？
她吃了点儿粥，又躺下来思量自家如今的境况。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十三岁生病的时候，自己正读初一下学期，成绩还不错，至少在霍、李两家的同辈儿孩子里头，算是拔尖儿的。
可是家里的状况在所有亲戚里头就是垫底的了。
只有老妈一个人拿工资，养活一家三口确实有些困难。这个时候老爸那厂子垮了没？不记得了，秋霞就记得老爸一趟趟往厂子里头跑，可总没能要回钱来，顶多拿点儿厂里的边角料什么的。后来厂子垮了，分的布料给工人们当工资，李德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布料零零散散地送了人，老爸在家玩了一年多。
看来目前最重要的问题，还是生计。至少，也得过上顿顿有肉吃的生活啊！
秋霞窝在被窝里头想着心事，李德利和霍明玉也没注意，这孩子话本来就不多，这生了病娇气些也是正常。
陪着孩子等到医院快关门的时候，李德利留下守夜，霍明玉便收拾了东西回家了。
